他被艮弃于冰凉金砖地,穴道受制,半跪半趴,狼狈不堪。
尘土、汗水、泪水污浊了苍白脸颊,散乱黑发遮眼,不敢望向前方。
他能感觉到,那几名随行的影卫并未完全离去,而是如同石像般隐在了殿外阴影里,无声地强化着这座牢笼的禁锢感。
萧执紫袍龙纹,雍容挺立,居高临下,审视这胆敢逃离的所有物。
静默无言,目光如刻刀,刮过沈沐每一寸狼狈,宣告其失败。
这寂静本身,就是最残酷的刑罚。
他竟真敢逃。
萧执心中的想法如毒蛇噬心。
祭坛上强压下的怒火,此刻在绝对的领地内,如凶兽出闸,疯狂咆哮。
然而他的表象却极为冷静。
怒至极致,反趋冰点,这就是权力巅峰淬炼出的可怕控制力。
他看着脚下这具颤抖的、布满逃亡痕迹的身体,一种混合着暴怒、被挑战权威的戾气、以及一丝“果然如此”的诡异平静交织在一起。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心绪翻涌复杂。
首要的乃是被触逆鳞的暴怒。
逃离是直接挑衅,全盘否定他之前的“恩宠”与驯养。
被背叛的刺痛尖锐,尽管在他看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给予的一切,对方就该感恩戴德承受,何来背叛?这是不识抬举!
其次,是失控的恐慌,虽极力压抑,可还是一丝丝的涌上来。
沈沐的逃离,意味着他之前的手段并未完全成功,这温顺的壳下还藏着不安分的灵魂。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对于习惯了万物皆在指掌间的帝王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瑕疵,必须彻底修正。
最后,尚有……一丝未察的隐秘兴奋与确定。
猎物的挣扎,反而激起了猎人更强烈的征服欲。
沈沐越是不屈,越是展现韧性,就越让萧执想要将他彻底碾碎,令其身心俱服。
这征服的过程,这重新将脱缰野马拉回牢笼的过程,自带一种残忍的快感。
而且,这次事件,也让他更清晰地确定了接下来该如何“打磨”这件藏品。
时间煎熬。
沈沐感头顶目光重压,冰冷刺骨,似要透皮蚀魂。
恐惧如冰藤缠心,愈收愈紧。
他知道等待的,必是远超以往的惩罚。
会死吗?
沈沐绝望的想。
或许死了反而是解脱……但心底微末的不甘与求生欲,又让他无法彻底放弃。
而且,他还有未尽之事……模糊的念头闪过,更添痛苦。
终于,萧执动了。
他缓步近前,靴子击打金砖的声音,清晰踩在沈沐心尖上。
他停步,蹲身。
动作拉近距离,却带更强压迫。
修长的指抬起沈沐下巴,迫其抬头。
四目相对。
沈沐眼充血丝,惊惧、绝望、屈辱、残存倔强,清晰映入萧执眼底。
沈沐的唇干裂微颤。
萧执细细端起此脸,这个人曾经冷峻,后来苍白顺从,如今写满挣扎和痛苦。
指腹摩挲其下颌软肉,动作诡异的温柔,眼神却冰寒。
“阿沐啊,”声低缓,无怒意,反比咆哮更骇人,“告诉朕,宫外风景……好看吗?”
沈沐身颤,唇翕动,难以成言,巨大的恐惧如同藤蔓一般扼住他的喉咙。
萧执不需答,自顾言,语似闲谈,却字字诛心:“哦,是朕忘了,你本是天上鹰,是朕……折翼圈你于此。”
指尖顺脖颈下滑,划过其急跳的脉搏,停于微敞领口淡痕处。
“看来,是朕太‘宽’了。”声渗冰戾,“让你忘了身份,忘了谁是你的主。”
沈沐闭目,长长的睫毛剧颤,如同垂死的蝴蝶,等待着萧执的决判。
“艮。”萧执淡唤。
艮无声的出现。
“带下去。”萧执松手起身,复居高临下态,语淡若处理琐事,“关进暗室。无朕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暗室? 沈沐的心猛地一缩。
他在宫中为影卫多年,自认对皇宫隐秘之处了如指掌,却从未听说过乾元宫内有什么“暗室”!
这是个什么地方?比他知道的刑房、水牢更可怕吗?
一股未知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升,混合着原有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他下意识地感到害怕,那是一种对完全未知的、超出认知的恐怖的天然畏惧。
萧执顿了顿,目光落沈沐瞬间更加惨白的脸,补言,如最终宣判,碎其最后侥幸:
“即日起,他用的药,剂量加倍。”
加倍药量……意味刚复内力将再封死,甚或伤身成废,彻底沦为依赖萧执生存的、连挣扎之力都没有的傀儡!
暗室再加上加倍的药……这是要将他从肉体到精神,彻底摧毁!
沈沐猛睁眼,难以置信的恐惧绝望盈眶。
欲求饶挣扎,然穴道受制,心神重击,难发一言,只余下破碎呜咽。
他对那未知的暗室充满恐惧,对加倍的药物感到绝望,但更深的是,是一种彻底的无力感——他连自己的命运将走向何种具体的黑暗都无法预知。
艮面无情应“是”,上前如提待宰羔羊,将失去反抗力的沈沐提起,向着殿内走去。
方向,正是通往寝殿更深处、那片连沈沐都感到陌生的区域。
萧执立原地,望着沈沐被带走背影,深不见底眸中,翻涌着黑暗复杂情绪。
怒、控、及近乎病态的满足交织。
他知道,这座专为不听话的“珍宝”准备的、连沈沐都不知道的暗室,以及加倍的药物,将构成新的牢笼。
………
殿门缓闭,隔光绝声。沈沐世界,随沉重关门响,陷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