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点的问题回荡在星空阵列中：【如果格式化，这些‘变量’将永久消失。这是……‘损失’吗？】
铁书墨的意识体在阵列中重新凝聚。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声音中细微的“迟疑”——这不再是纯粹的机械问答。
“当然是损失。”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而且是无法挽回的、宇宙级的损失。”
【解释。】
“你执行格式化是为了‘修剪错误’，让规则回归有序，对吧？”铁书墨盘腿虚坐，摆出谈生意的架势，“但你想想，一个只会按既定程序运行、没有任何意外变量的宇宙……那和一台精密的、但永远只生产一种零件的机器有什么区别？”
节点沉默。
“真正的‘秩序’，不是消灭所有变量，而是在变量的冲击下依然能保持动态平衡。”铁书墨指向阵列外——那里仿佛能穿透岩层，看到地面上正在发生的一切，“看看他们。每个人都付出了代价：有人失去了情感，有人失去了天赋，有人甚至失去了理解空间的能力……但他们还在干活，还在重建，还在努力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像在推销产品：
“这就叫‘投资潜力’。变量会带来混乱，但混乱中也可能诞生新的、更优秀的解决方案。你格式化掉他们，宇宙只是少了几个错误代码；但你保留他们，观察他们，未来可能收获的……是你程序库里从未记录过的、能应对更复杂情况的‘优化补丁’。”
【逻辑矛盾。】节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金色纹路在银色旋涡中微微闪烁，【变量带来的熵增风险远大于潜在收益。我的数据库中有七千三百个因变量失控导致文明自毁的案例。】
“那我的数据库里，”铁书墨咧嘴，“有一个因为变量而差点毁灭、却又因为变量挣扎着活下来的案例——就在你脚下，现在，正在发生。”
他站起身，意识体在阵列中踱步：
“这样吧，我们签个‘对赌协议’。七十二小时评估期还剩五十四小时。这段时间，你继续观察，但我要加个条件——允许我调用部分世界眼泪的权限，暂时缓解那些付出代价者的痛苦。”
【理由？】
“让你看看，当变量获得‘支持’后，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铁书墨眼神锐利，“我投资他们，你投资这个观察实验。如果五十四小时后，他们展现出的‘修复效率’和‘秩序重建度’能达到你数据库中‘合格文明’标准的80%，你就永久搁置格式化指令，转为观察员模式，定期提供技术支持。如果达不到……”
他摊手：“我认输，格式化照常，我还额外赠送我的灵魂数据给你当研究样本。”
节点的银色旋涡高速旋转了整整十秒。
金色纹路蔓延得更深了。
【协议更新。】最终，它说，【允许调用眼类权限进行‘变量支持实验’。但需遵循规则：一、缓解程度不得超过代价的50%；二、不得用于战斗或攻击；三、效果将纳入最终评估。】
“成交。”
铁书墨的意识体开始消散。最后一刻，他看到节点的“手”轻轻抬起——一道极淡的金色光流从世界眼泪的残留印记中分离，融入了他的意识。
那是权限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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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刃山指挥中心。
铁书墨睁开眼睛，立刻看向归墟戒——黑色裂纹没有继续蔓延，反而戒指表面浮现出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
“王铁锤，”他起身，“联络各锚点小队，让他们把付出代价的核心成员集中到遗迹这里来。”
“老板，你要干什么？”
“发‘奖金’。”铁书墨笑了，“毕竟员工付出了代价，老板总得表示表示。”
一小时后，白石、海姐、砾石、赵工等六人聚集在遗迹主厅。青禾和另外几位观察员在一旁监测数据。
铁书墨走到大厅中央，举起右手——归墟戒的金色光晕与世界眼泪的残留印记共鸣，一道温暖的光柱从天花板落下，笼罩六人。
“放松，”他说，“这是‘工伤补助’。”
光柱中，每个人身上的“代价”开始发生微妙变化。
白石感觉到，那种对“家”的彻底冷漠中，似乎渗入了一丝极淡的……“熟悉感”。虽然依旧没有情感波动，但他忽然能理解那些谈论故乡的人了——不再觉得毫无意义。
海姐脑海中，那片与海洋彻底断裂的空白处，重新出现了模糊的“回音”。虽然依旧听不懂鱼类的语言，但她能隐约感知到潮汐的节奏了。
砾石混乱的空间感知中，多出了一个稳定的“锚点”——那是他自己的位置。虽然周围依旧支离破碎，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赵工冰冷的逻辑思维里，窜入了一缕极细微的“温度”。当他看到林招娣递来的那盘用新田垄蔬菜做的沙拉时，除了营养数据，他忽然冒出个念头：“颜色搭配……挺好看。”
代价没有被消除，但被缓解了。就像严重的残疾装上了义肢，虽不如原装，但至少能重新走路。
光柱消散。
六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是复杂情绪。
“老板，”白石第一个开口，声音依然平静，但多了一丝……人性？，“这消耗的是什么代价？”
“世界眼泪的权限，加上节点的‘观察许可’。”铁书墨放下手，归墟戒的光晕黯淡了些，“效果只能维持到评估结束。而且……不能用于战斗，只能用于重建。”
他环视众人：
“现在，带着这50%的缓解，回去继续干活。让天上那个‘投资人’看看，获得了支持的变量，能创造多少价值。”
众人散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青禾走到铁书墨身边，低声问：“节点为什么同意这个？”
“因为它开始好奇了。”铁书墨看向天花板，仿佛能直视地核深处，“一个只会计算的机制，第一次对‘可能性’产生了兴趣。而好奇……是进化的第一步。”
他摸了摸归墟戒，金色光晕已经消失，黑色裂纹依然狰狞。
“但我们时间不多。”他喃喃道，“五十四小时……得让它看到足够‘惊艳’的回报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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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临时营地。
伊丽莎白和老默收到了千刃山传来的消息。
“缓解代价？”老默皱眉，“节点居然同意了……”
“它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灵活’。”伊丽莎白整理着从父亲徽章中提取的资料，“源理会这些年收集的数据显示，收割者机制在整个宇宙中执行格式化的成功率并非100%。有至少七个案例中，目标文明通过未知手段‘逃逸’或‘谈判成功’。”
她调出一份加密记录：
“其中一例发生在第三纪元中期，一个叫做‘织梦者’的文明用‘情感共鸣算法’感染了收割者节点的逻辑核心，导致该节点后续三次格式化指令都出现‘误判’，最后被园丁文明远程强制关机。”
老默眼睛一亮：“我们能用类似的方法吗？”
“需要时间研究，而且风险极大——可能彻底激怒节点。”伊丽莎白关闭记录，“但现在我们有更稳妥的路：铁书墨的‘对赌协议’。如果评估通过，节点会转为观察员，那我们就有了长期发展的机会。”
她看向营地外那些被救出的古灵。璃月正在教他们使用新夏联邦提供的医疗设备，雷恩则在组织人手建立防御工事。
“告诉他们，”伊丽莎白对老默说，“评估期间，尽全力协助重建。这不仅是救这个世界……也是给古灵一个重新融入的机会。”
老默点头，转身走向古灵聚落。
伊丽莎白则打开通讯器，接入新生丘陵的网络，开始上传原理会数据库中的所有技术资料——包括那些禁忌的、危险的研究成果。
“父亲，”她低声自语，“你留下的这些……我会让它们变成重建的砖石，而不是毁灭的武器。”
数据流如星光般跨越大陆。
评估期，第22小时。
倒计时：50小时。
地核深处，节点的银色旋涡中，金色已占三分之一。
它正在“观察”，也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