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北海海面，带着刺骨寒意裹住汉斯舰队的舰身，残损的桅杆在雾中若隐若现，甲板上未清理干净的弹痕泛着暗沉锈迹，海水顺着裂缝缓缓渗落，在甲板积成细碎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
引擎轰鸣声逐渐放缓，舰队列阵驶入威廉港航道，港口灯塔穿透晨雾，投下微弱光晕，隐约能望见码头边聚集的人影，却没有预想中的欢呼与呐喊，只有一片压抑的寂静，连海风掠过港区的声响，都透着几分沉滞。
提尔皮茨伫立旗舰舰桥，指尖抵在舷窗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蔓延，眉峰始终紧锁。舰队驶出北海时，他已让通讯兵发回战报，详述这场海战的始末——双方鏖战数日，终究未分胜负，算得一场不胜不败的僵持，可细究下来，却是战术赢了面子，战略输了里子。
此次出征，汉斯倾尽国力，投入两百艘各类战舰，含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等主力舰艇，为的是打破联军海上封锁，争夺制海权。鏖战过后，战列舰折损十五艘，驱逐舰与巡洋舰合计损失逾六十艘，鱼雷艇投入近百艘，最终只剩四十余艘返航，半数战力折损在海上；联军那边投入三百多艘主力舰艇，两百艘鱼雷艇及母舰，仅战列舰就损失二十八艘，且多是搭载406毫米以上主炮的重型战舰，驱逐舰与巡洋舰折损超百艘，两百艘鱼雷艇同样损失过半，单论舰艇损毁数量与吨位，汉斯无疑占了战术优势。
可战略层面，汉斯未能撕开联军封锁，制海权仍牢牢握在联军手中，后续物资运输、海上部署依旧受限，这场仗打下来，只算挫了联军锐气，没能改变被动局面，所谓战术胜利，终究难以扭转全局颓势。
“总司令，舰队已抵达指定锚位，港口指挥部派人前来接洽。”副官轻声汇报，语气里带着难掩的疲惫，连日海战让所有人神经紧绷，此刻归港，却无半分轻松。
提尔皮茨点头，转身整理好军装，胸前勋章在昏暗舰桥里泛着冷光，他推门走出舰桥，冷风迎面扑来，瞬间吹散些许困意，也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港口的诡异氛围。
码头边，军政官员列队等候，身着笔挺制服，脸上却无迎接功臣的热忱，眼神躲闪，神色凝重，连基本的寒暄都透着敷衍。士兵们列队站立，姿态规整，却少了往日的精气神，目光扫过舰队残损的舰身时，满是复杂，有敬畏，有担忧，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港口周遭的民众寥寥无几，零星几人站在远处观望，没有欢呼，没有招手，只是默默望着归航的舰队，低声交谈着什么，声音被海风打散，只余下模糊碎片，可那紧绷的神情，藏不住心底的不安。
“提尔皮茨总司令，辛苦了，陛下已在柏林等候你的奏报，后续休整部署，港口会全力配合。”军政官员上前半步，语气平淡，伸手与提尔皮茨短暂相握，指尖冰凉，带着明显的局促。
提尔皮茨颔首，目光扫过众人：“伤亡士兵安置、受损战舰抢修，优先推进，务必保障后勤补给，舰队休整期间，港口戒备升级，不得有任何疏漏。”
“是，已按指令安排妥当。”官员连忙应声，不敢与他对视，匆匆侧身引着众人往港区指挥部走去。
沿途所见，更让提尔皮茨心头沉凝。港区内的巡逻士兵比往日多了数倍，枪械上膛，神情警惕，目光频繁扫过四周，连空气里都飘着紧张气息；仓库门口堆满物资，却少有士兵搬运，值守人员紧锁眉头，低声商议着什么，见提尔皮茨一行人经过，立刻噤声，挺直身形佯装忙碌；远处军营方向，隐约传来集合号角声，节奏急促，不似常规操练，更像应急部署。
进入指挥部，暖气流驱散寒意，却驱不散屋内的压抑。墙上挂着大幅海图，密密麻麻的标记标注着此次海战的航线与交战区域，海图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旁边的电报机不断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通讯兵低头记录，神情严肃，连抬头的动作都透着仓促。
“总司令，这是详细伤亡统计与物资损耗清单。”副官将文件递上，纸张边缘微微卷起，能看出一路传递时的急切。
提尔皮茨接过翻看，指尖划过伤亡数字，眼底闪过一丝凝重。十五艘战列舰的残骸要么沉入海底，要么被拖回港口等待拆解，六十余艘驱逐舰与巡洋舰大多彻底损毁，仅十余艘能修复再战，幸存士兵虽占多数，却也有近万将士永远留在了北海，后续补充兵源与舰艇，还需柏林那边尽快批复。
可此刻柏林的心思，未必在海上补给上。出征前，国内局势便已暗流涌动，威廉二世的激进决策引发诸多不满，军政内部分歧渐显，此次海战未达战略目标，必然会让矛盾进一步激化，港口的诡异氛围，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通讯兵，立刻发报给柏林，详述海战结果，请求加急调配兵源、物资，推进受损战舰抢修，同时询问国内近期部署变动，为何港口戒备如此异常。”提尔皮茨放下文件，沉声道。
通讯兵应声加急发报，电报机声响愈发密集，在安静的指挥部里格外刺耳，众人沉默等候回复，屋内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与此同时，龙国中枢指挥部内，灯火通明，墙上的黑板实时更新着北海海战的最终战报，密密麻麻的数字与舰艇图片格外醒目，李和元帅伫立屏幕前，一身军装笔挺，眼底却藏着锐利锋芒。
樱站在一旁，手中握着详细战报文件，轻声补充：“元帅，汉斯舰队折损十五艘战列舰，驱护舰损失六十余艘，鱼雷艇剩四十余艘；联军那边战列舰损失二十八艘，多为重型舰，驱护舰折损超百艘，鱼雷艇全损过半，双方算不胜不败，汉斯占战术优势，却没打破封锁，战略层面依旧被动。”
李和元帅缓缓点头，指尖轻敲桌面，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战术赢了没用，战略被动，汉斯内部必然生乱，威廉二世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现在，时机快到了。”
樱抬眸，眼底闪过了然：“元帅是想启动换日计划？”
“嗯，再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李和元帅目光落在屏幕上威廉二世的肖像标记上，语气平淡却暗藏力量，“汉斯是联军重点牵制对象，威廉二世的决策直接影响战局走向，换日计划落地，才能更好地掌控后续局势，为我们争取主动权。”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樱：“密切关注汉斯国内动态，尤其是提尔皮茨与威廉二世的互动，还有军政内部的分歧变化，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汇报，同时协调潜伏人员，做好前期筹备，确保计划启动后万无一失。”
“明白，已安排专人跟进，潜伏人员随时待命。”樱应声，迅速记录下指令，转身去传达部署。
指挥部内只剩李和元帅一人，他望着屏幕上北海海域的地图，指尖划过汉斯与联军的势力分界线，眼底思绪翻涌。这场海战看似僵持，实则打乱了双方原本的部署节奏，汉斯战略失利，国内矛盾激化，联军虽守住封锁，却折损大量重型战舰，战力受损严重，正是暗流涌动的关键节点，换日计划选在此时进行，恰是顺势而为。
晨雾渐渐消散，威廉港的阳光穿透云层，却没能驱散港区的压抑。提尔皮茨坐在指挥部内，面前的电报机终于停下声响，通讯兵拿起电报，脸色微变，快步递到他面前：“总司令，柏林回电。”
提尔皮茨接过电报，快速浏览，眼底沉色愈发浓重。柏林只简单批复，同意优先调配部分物资用于士兵安置，兵源与战舰抢修需延后商议，至于国内部署变动，只含糊提及“加强边境与核心区域戒备，防范联军渗透”，未作过多解释，字里行间透着敷衍，甚至带着几分刻意回避。
“延后商议？防范渗透？”提尔皮茨低声重复，指尖攥紧电报，纸张被捏出褶皱，“仅凭渗透，用得着在港口部署这么多兵力，连民众都这般惶恐？”
副官站在一旁，不敢多言，他也察觉到不对劲，柏林的回复太过反常，分明是在隐瞒什么。
“再发一封电报，强调当前舰队补给的紧迫性，若兵源与物资无法及时到位，后续海上防御将出现空缺，同时明确询问，国内是否出现其他变动，无需隐瞒，需如实告知，以便调整部署。”提尔皮茨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通讯兵立刻加急发报，可这次，电报发出后，迟迟没有回应，电报机安静得诡异，仿佛被隔绝在柏林的通讯网络之外。
提尔皮茨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港口内往来的士兵，他们步伐匆匆，眼神警惕，偶尔有士兵低声交谈，都刻意压低声音，还会下意识张望四周，像是怕被人偷听。远处街道上，商铺大多闭门歇业，偶尔有行人路过，也都是行色匆匆，裹紧衣物，不愿多停留片刻，整个威廉港，都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想起出征前，与军政部几位老臣的交谈，那时便有人提及，威廉二世近期决策愈发激进，甚至不顾朝臣反对，强行推进多项扩军计划，耗费大量国力，不少人早已心生不满，只是碍于皇权，不敢公开反对。此次海战未能达成战略目标，国力进一步损耗，那些隐藏的不满，怕是早已暗流涌动，甚至可能出现更大变动。
“总司令，港口巡逻队来报，刚才有不明人员试图靠近受损战舰，被拦下后，对方拒不透露身份，现已被扣押审讯。”副官匆匆进来汇报，语气紧张。
提尔皮茨眼神一凛：“亲自去看看，严加审讯，务必问出对方身份与目的，另外，加派兵力看守受损战舰与物资仓库，杜绝任何可疑人员靠近，若有反抗，可直接处置。”
“是！”副官应声，立刻转身离去。
提尔皮茨抬手按了按眉心，连日操劳加上此刻的诡异局势，让他倍感疲惫，可神经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威廉港作为汉斯重要军港，此刻的异常绝非偶然，背后必然牵扯着国内更深的暗流，而他率领舰队归航，或许恰好撞在了风暴来临之前，稍有不慎，便会卷入其中。
他走到海图前，指尖划过从威廉港到柏林的航线，两地距离遥远，沿途需经过数座重要城镇与军事要塞，若国内真有变动，这段归航之路，恐怕不会平静，甚至柏林那边，早已不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通讯兵，持续尝试与柏林联络，同时联系沿途军事要塞，询问当地局势，确认是否能正常通行。”提尔皮茨沉声吩咐，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不管国内出现何种变动，他都必须尽快赶到柏林，弄清楚真相，同时确保舰队的后续部署，守住汉斯的海上防线。
通讯兵点头，再次调试设备，尝试联络，滴滴答答的电报声重新响起，却依旧断断续续，传递着模糊不清的信号，如同此刻汉斯国内的局势，混乱不堪，迷雾重重。
与此同时，柏林皇宫内，灯火通明，殿内气氛凝重得近乎窒息。威廉二世端坐王座之上，面色阴沉，手中攥着汉斯舰队的战报，指节泛白，眼底满是怒火与不甘。
“战术胜利？战略失败？朕耗费这么多国力，让提尔皮茨率舰队出征，不是让他带着一场无关痛痒的战术胜利回来！”威廉二世猛地将战报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联军折损二十八艘战列舰又如何？没能打破封锁，我们依旧被困在北海，后续物资运输怎么办？扩军计划怎么推进？”
殿下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没人敢应声，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格外谨慎。他们清楚，威廉二世此刻的怒火，不仅是因为海战未能达成目标，更因为国内日益尖锐的矛盾，这场海战的结果，无疑让他的处境愈发艰难。
“陛下，提尔皮茨已率舰队抵达威廉港，还发来电报，请求加急调配兵源与物资，同时询问国内局势变动。”军政大臣硬着头皮上前汇报，语气忐忑。
威廉二世冷哼一声：“兵源物资暂缓，国内局势无需告知，他只需管好舰队，守住海上防线即可，其他事，无需他插手。”
“可是陛下，提尔皮茨手握海军实权，若长期隐瞒，恐会引发他的疑虑，甚至影响后续部署。”另一大臣小心翼翼地劝说。
威廉二世眼神一厉，扫过那名大臣：“疑虑又如何？他是汉斯海军总司令，本职便是守护国土，难道还敢违抗皇命？”
大臣被他眼神震慑，立刻噤声，不敢再言语。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威廉二世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威廉二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底闪过一丝疲惫，他何尝不知道国内局势紧张，可他不愿妥协，更不愿放弃自己的野心，哪怕耗费国力，也要推进扩军与对外扩张，只是这场海战的失利，让他的计划受阻，也让那些反对的声音愈发强烈，甚至有部分军方人员暗中联络，似有异动。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加强皇宫与柏林城内戒备，密切监视军政大臣与军方人员动向，若有任何异动，立刻上报，绝不姑息。另外，给威廉港那边发报，让提尔皮茨暂时留在港口，整顿舰队，无需急于来柏林，后续待命即可。”
“是，陛下。”侍从应声，立刻转身去传达指令。
此刻的汉斯，早已暗流涌动，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而他能做的，便是牢牢掌控权力，压制所有反对声音，哪怕不择手段。
威廉港内，提尔皮茨终于收到柏林的第二封电报，内容却让他愈发疑虑——柏林只让他留在港口整顿舰队，无需急于前往，兵源物资依旧暂缓，关于国内局势，依旧只字未提，甚至连通讯都变得断断续续，像是被刻意限制。
提尔皮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疑虑与不安，转身回到指挥部：“传令下去，舰队全员休整三日，三日之后，不管柏林是否回复，我亲自率部分兵力，前往柏林，务必弄清楚国内局势，同时争取兵源与物资补给，另外，威廉港全域戒备升级，任何异常情况，立刻上报，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
“是，总司令！”
指挥部内，电报机依旧在尝试与柏林联络，滴滴答答的声响在压抑的氛围中回荡，像是在诉说着这场即将来临的风暴，而威廉港的晨光里，暗流早已汹涌，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更大的变动，正在悄然酝酿，即将席卷整个汉斯，甚至影响整个战局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