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打完电话回来,把大哥大还给刘奕,倒杯茶递了过去:“你什么时间走?”
刘奕听的不开心:“赶我呢!”
“这里又冷又吵。”
刘奕端着崭新的茶缸,另一只手试着贴上去取暖:“可是家里也很冷,连吵闹的动静都没有。空荡荡的,待着不是滋味。”
“你哥呢?”
“他一放假就带女朋友去南方了,嫌咱们这冷,还不知道家里出事。当然他知道也没什么用,他性格跟我那个跑掉的妈差不多,自私自利。明明靠着长辈的钱过的潇洒,却还看不起,看不上长辈……”
周青:“既要又要还要不要。”
刘奕被这新词儿弄的先是迷糊,一细细的体会,深觉形容简洁又精准。
她哥可不就是既要荣华富贵,又要所有人偏爱,还要人都去理解围着他转,不要压力跟承担任何责任。
偏偏她父亲还偏心她哥哥。
刘奕成长过程中,拿父亲最多的一次钱就是做第一个超市。五千块现金,进货,盘店,招店员。这家更大的超市算是借父亲钱做起来的,打了条。
她哥哥的主意,理由是怕她年龄小被人骗。有欠条不是为了将来找她要债,是为她好,给她留后路,提前绝了软饭男的路。
这么荒唐的说辞,父亲信了,听了,也收了她欠条。
刘奕很早之前就觉得不对劲。
凭什么他大把大把的花钱,在外地买房买车全都不需要跟她商量。她做个正经生意用家里一点资金,就需要经过哥哥的同意。
父亲还没老,好像已经把家的主导权全给了哥哥。
这个问题困惑了刘奕很久,心情所致,她轻易就打开了话匣子。
“青哥,将来你要有了儿子,你会让囡囡受委屈吗?”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听你一聊你们兄妹这些事,我得慎重考虑到底要不要第二个孩子了。
但你们兄妹俩的矛盾根源实际在你爸身上,没他撑腰,你哥一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根本不可能提前在家里获得话语权。”
刘奕:“是的,有时不免会委屈,有怨言。可他实在太不容易了,自己把我们俩拉扯大……他的思想也是有迹可循的,我六个姑姑,就只有我爸自己是个男孩。他开始做生意第一笔钱也是其她姑姑一块凑出来的,特别我大姑,就我东耀表哥他母亲。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一天书都没读过,并且早早累出了一身的病……
我哥是瞧不上他这些穷姑姑的,跟表兄妹之间从来都没交集交情。我大姑去世的葬礼他都没参加,说不喜欢那种虚伪的哭丧方式,好像去世的只是个对他不相干的人。”
周青交叉着十指,透过开着的门看了看外面,漫不经心:“一个年代一个思想,跟环境有关。我姑妈也是奉献型人格,把我爸看的比她亲儿子都重要。好在我爸这人同样重亲情,有事不爱麻烦她,爱替她考虑。
我妈也差不多,但我舅比我家有钱,她想帮衬娘家,往往是娘家反过来帮衬她。”
“那你亲戚人都还不错。”
“也有不行的,怎么说呢,理解每个人的个性跟不足。只要不是坏掉渣,不害人就睡不着觉那种人,在我就有可取之处。像这些工人,时不时就有人盯着办公室,怕我跑路。那你能说别人小人之心吗?辛辛苦苦的干活,就为给孩子买几件新衣服,过年团圆吃点好的……两三百块钱不多,对他们是一分钱掰成几瓣花。
他们不信是相信的成本比较高,你有十万块在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客户那里压着,他一出事你同样会担心钱要不回来。”
刘奕:“他们工资加一块多少钱?”
周青拿过了记工本:“一万多块钱,仅这批货走掉,工厂就能回来四万左右。”
“你们工厂家底才这些?”
周青侧了她一眼:“你对钱是没概念,猪肉才两块多一斤,就这不到过年家家户户舍得吃肉的都不多。另外机器是你爸掏钱买的,厂房是我租的,第一桶金是许东耀凑来周转的。正式运转才多久,钱积累到四万已远远超出我预期。年后一扩张,资金累积会越来越快。”
刘奕:“你懂股票不?”
“懂不懂没用,现在是他们自己玩,想买都未必有资格,等一两年再研究不迟。”
刘奕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本活着的百科全书。
他在看外面,她看着他。
外面是喧嚣的嘈杂往办公室里钻。
恰当的噪音,又衬托的办公室很是安静。
周青转头,跟她目光碰了下,被她表情逗笑了:“你看什么呢!”
刘奕避开,低头喝茶。这么久了,一喝还烫的她呸呸呸的吐舌头。
“你给我倒这么热的茶干什么,烫死了!”
周青笑着起身:“自个待着吧,我干活去。这大长一夜,不动动还挺冷。”
“我也帮你干活。”
周青没理她。
去车间跟工人一块把刚加工好的各种型号铁疙瘩往旁边丢,忙会这个,忙会那个。
刘奕像个尾巴,用走路去缓解冰凉麻木的双脚。
噪音干扰到了聊天。
她就基本的不去说话了。
……
凌晨三点半,许乾坤提前联络好的车队到了。
周青跟众人一块往车上装。
装了一辆又一辆。
刘奕终于是熬不住了,可表哥跟周青都在帮着工人想尽快的走货。她索性也撸了袖子,戴着手套参与了进去。
好多好多的铁疙瘩堆积如山。
都是钱。
天空不知不觉泛起了鱼肚白。
最后一辆车也离开了厂子。
许乾坤跟车去其它城市对接了,周青在忙完后让二雷拿着工本去食品厂拿钱,在这边结算。
队伍排起了长龙。
累一夜的工人拿到钱后脸上不见半分倦意,每一个核账接钱的时候,都松了一大口气。还有的比较奸猾,非多扯个一天两天,周青也不计较,按照他们的记工本去走,只在他们名字上留了标记。
一些想长期做的见周青来这一手,再也没了幺蛾子。
毕竟这年头想找这么高工资的活,不容易。名字做标记的,人家明显是不准备再用了。
刘奕负责发钱。
一双小手点钱麻溜无比,没舍全入,有零化整。往往周青这边把账算好,她钱就提前数好了。
长龙慢慢的缩短。
发完最后一个人的工资,阳光都已开始刺眼了。
一宿没睡,周青精力仍还十分的旺盛,觉得能再熬几宿。
年轻的滋味,真好。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去看刘奕。意外这姑娘也能陪着熬一夜,理由正当,工厂有她爸一份,理所当然的要替她爸做点事儿。
她衣服还是很新,沾了不少灰尘。大波浪少了光泽,小脸都显得有点苍白,额角上还有一片类似机油的污点,像撩头发的时候蹭上去的。
周青:“洗洗脸去,请你吃个早餐,早点回去休息。”
“你呢?”
刘奕问道。
“我还得收尾,不能走远。”
“那你过年怎么办?明天就年三十了。”
“看乾坤什么时间能拿钱赶回来,他回来我就能走。”
刘奕看着他说话的样子,下意识的抬手:“你脸好脏。”
周青仰头躲开:“你手更脏。”
刘奕动作一顿,低眼瞅了瞅自己小手,笑着转身去洗手洗脸去了。
周青也想跟过去洗漱一下,抬眼间跟一辆路过的车子后排上的人视线碰了一下。
车是桑塔纳,私家车。
后排的女人过耳的短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眼神极有漠视性,压迫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