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到镇上的时候是下午三点,直接去了机床厂。
这个厂子没有放假。
高薪,为了赶年前最后一批货。不出意外,明天早晨走货去临市。结完现金后给工人发工资,放假过年。
周青担心的是许东耀被抓容易引来工人恐慌,甚至闹事。
俩老板全进去了。
他就算再不牵连机床厂的事,要来这主持一下。
赶到地方之时,工人已经暂时罢工。
许东耀心野,心大。
刚确定业务稳定,就没留半点后路,钱全都在仓库一堆堆成品以及车间的半成品中。
刘四喜还格外支持他。
所以机床厂跟食品厂虽起步时间差不多,财务状况跟经营状况都差远了。
周青赶到地方,正见到几十个员工正堵着许东耀的弟弟许乾坤。
七嘴八舌,群情激动。
许乾坤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许东耀忙的时候他在工厂临时管点事儿。此时,焦头烂额,忠厚朴实的那张脸都急的发红。
说一句话,工人至少几十句话堵了上去。
待一见到周青,许乾坤就像找到了救星,远远就喊:“青哥。”
这一喊,让一群工人齐刷刷的转头。
周青挤进去,想说话,被吵吵的头疼。
他不得不直面着几十个大男劳力,视线定在最前面几个人的身上,不出声。
喧闹声持续了有一分钟左右。
工人慢慢动静越来越小。
这位三老板虽不常来这里,工人也都认识。
周青这才开口说道:“你们是来解决事儿,还是来闹事?要是闹事,直接把厂子搬空不就行了。解决事就心平气和,大家商量着来。”
有人说道:“我就等着工钱过年呢,本来早该放假了,许老板许诺我们五倍的工资……”
周青直直看着对方,直至其讪讪的闭嘴不言。
周青继续:“你们先不要说话,听我说。
许老板别说许五倍工资。十倍,一百倍只要他许诺过你们,照发不误。厂子开了多久,你们一共干了多久?加起来才多少钱?我还有个厂子离这里不远,有现钱,足够给你们结工资的!”
一句话,众人听周青信誓旦旦的说会结工资,情绪瞬间就缓了。
周青补充:“我替许老板守约,你们是不是也要守约。明早就要走货,你们现在各自回到岗位上,咱们加班加点的把收尾这些活做好,别耽误明天的事。我在这陪着你们,寸步不离。活结束,我带你们去拿钱!
另外,三天前开始的五倍薪资。今天我给你们按照十倍开,想要钱的,赶紧回去干活。”
“那,那你跑了怎么办?”
“我家在哪有没有人知道?青山镇,青石村,入村第一家就是我家。食品厂名字叫虞小欢,有人肯定不止一次路过……”
周青把人打发走去工作,等办公室里只有许乾坤之时问道:“民警来了没?”
“来了,把所有资料都带走了。”
周青稍稍松了口气。
他猜的不错,只带资料是为了查刘四喜的账目,并不是一刀切的只要跟刘四喜有关就别想摘干净。
许乾坤急的快哭了:“青哥,我哥会不会有事啊?他被带市区里去了。”
周青:“这都是必要程序,他是撞枪口上了。你该担心的是你舅舅,只要你舅舅不想害他,你哥肯定没事。
“你别在这等着了,去镇上电话亭联系一下刘奕,就说我在机床厂。再就是去一趟我食品厂转告一声,让三顺必须留着看厂,把钱备好。”
许乾坤连连的点头,忙着往外走。
……
周青答应过众人不离开他们视线,索性直接去了车间。
晚饭让厨师刻意去买了许多的肉,并且提前卤了鸡腿这些,让工人吃饱喝足。
而工人见有个老板在这,又想到今天十倍的薪水,干劲儿也足。
只想把活抢完,结账过个肥年。
他们在这工资还蛮高的,累是累了些,超过市面接近一倍。
普通工作大概五块一天,他们是十块。干一天有一天的钱,这几天每天都是二十五块,今天加个通宵可以赚五十块。
刘奕是八点多钟到的机床厂。
远远的就见周青正在车间里闲逛,偶尔给工人搭把手。
裤子脚上全是干掉的泥,身上头发上都有泥点。特别是头发,一看就灰扑扑的。估计没来及洗,简单用手扒拉的。
刘奕在许多人无意的观察中走到了他身边,大声:“青哥,吃饭没?”
周青转过身,说话不方便,就点了点头。
女孩衣品依旧时髦精致,就一双大眼睛有些浮肿,显得神情疲倦。
他在许多人注视中,陪她一起暂时回了办公室。
“怎么这么晚来这?”
刘奕低了低视线:“刚应酬完一个长辈,知道你在这,就顺路来看看。”
“你自己啊?”
“二雷在厂外,我没让他跟进来。你看你这狼狈的,路上摔跤啦?”
刘奕踮脚,随手给他拍了拍头发。
周青没太在意,入座,示意刘奕也坐:“应酬的有消息没?”
刘奕涩笑:“连我爸在哪关着都不清楚,想找关系不知该找谁。县里的人提到我爸名字,无不是退避三舍,更别说帮忙了。我甚至觉得他们有人想对我不利,怕我爸胡乱攀咬……”
周青:“你爸的事无非就是荣丰宾馆,只要没有逼良为c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刘叔把你跟你哥摘的干干净净之时肯定早预料到了这么一天。他能为你们去违法,也能为了你们安全去伏法。”
刘奕眼睛转瞬通红:“你是说我爸肯定出不来了。”
周青:“这位新县长不一般,正常像她这么上任的绝不会如此激进。她敢这么做,就证明全县有一个算一个,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
如果我猜不错,接下来就看能从你爸身上追回多少她所认为的赃款。追多少判,追少多判!”
刘奕咬牙切齿:“这个贱女人简直太霸道了,连年都不让人过……”
周青:“她也没有过年,对不对。有时候这种事要区别的去看,事发生的越早代表事情越小。”
刘奕知道他说的全是实话,还是听着不爽:“你立场在哪?别人马上把刀都架咱们脖子上了。”
“我立场是就事论事,是怎么看待事,碰到事怎么解决事。我当你面骂新县长祖宗十八代,除了逞逞口舌痛快,有什么用。
有这么雷霆的开端,证明事不可能无声无息的过去,需要做好最坏打算。等判罚下来,把钱给凑够,给刘叔争取个轻判或者监外,是我能看到最好的结果。”
刘奕无措:“得多少钱……”
周青:“早着呢,还是要先赚钱,别因此乱了自己阵脚。超市那边不是没被勒令关停吗?照旧的开,运营,当无事发生。”
刘奕眸光有些杂乱,定在他那张处变不惊的俊脸上:“有时候真的很难相信你只比我大了两岁。”
周青:“大哥大借我用用,我今晚是走不掉了,请个假。”
刘奕翻了翻包:“你要给虞欢姐打电话吗?”
“嗯,这些工人盯着我给他们结工资呢,不让走。”
“钱够不够?”
“我工厂预备的有,周转一下是够用的。等明天一交货,钱自然就来,别操心这个了。”
刘奕把大哥大递了过去。
看他转过身去拨号。
她视线随着他动,听不到在说什么,只隔门可以看到他侧脸上笑容很是轻松。截然不同的状态,跟平常的笑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