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手指还按在护心镜上，那丝线的震动没有停止。他能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是有人在远处点燃了一根引信。
就在这时，天边划过一道金光。
那光芒来得极快，像是一把剑从云层里劈下来，直直砸进怪物群中。轰的一声，黑雾炸开，十几头扑向联军前排的影面妖蛛当场化作焦灰。地面裂出一道深沟，烟尘翻滚。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包括那股吸力，也短暂地弱了半瞬。
夜澜借着这机会猛地抬头，看见一人踏空而来。灰青色长袍随风鼓动，脸上覆着符文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人落地轻巧，站在前方高岩上，双手一展，天地灵气迅速汇聚，在战场边缘形成一道半透明屏障，将裂隙喷出的黑雾挡在外面。
“诸位辛苦。”他的声音平稳，不高不低，“我乃孤鸿子，中州散修。听闻此地有混沌裂隙爆发，特来相助。”
人群中有几人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喊声。
“援兵来了！”
“终于有人支援了！”
一些原本跪倒在地的修士挣扎着站起来，握紧兵器。连那些已经脱力的长老也都睁开了眼，望向高岩上的身影。
夜澜没有动。
他的冰雷阵图依旧环绕周身，双脚仍陷在龟裂的地面上。但他眼神变了。不是因为希望，而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什么。
那道屏障确实阻隔了黑雾，可就在它成型的瞬间，有一缕极细的黑色灵流从底部渗入地下，悄无声息地流向裂隙深处。速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若不是他一直盯着能量波动，根本发现不了。
更让他在意的是对方的气息。
表面看去，那人身上的灵力纯净浩大，带着正道强者的威压。但每一次呼吸之间，总有一丝阴柔之力夹杂其中，运转方式极其熟悉——和当年幽冥殿三大护法之一的影虚子，一模一样。
而且那人落脚时，右脚先点地，左脚微微后撤半步，重心下沉的方式……和七岁那年刺穿他丹田的夜家客卿，完全相同。
夜澜垂下眼帘，手指缓缓收回，不再触碰护心镜。
他没有揭穿。
反而低声传音：“幽瞳。”
幽瞳早已落在他肩头，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摆动。听到声音，她耳朵一抖，血瞳转向高岩方向。
“盯住他。”夜澜说，“如果他撒谎，你会打喷嚏。记住那个反应。”
幽瞳点头，目光锁定面具下的双眼。
高岩上，孤鸿子抬起手，掌心凝聚一团金光。“此邪祟以吞噬生灵为能，唯有正气长存者方可压制。”他说完，将金光推向空中。光芒扩散，化作无数光点洒落战场，不少修士感受到体内滞涩的灵力开始流动，顿时精神一振。
“好强的净化之力！”
“我的伤在恢复！”
有人激动地大叫，甚至有人直接跪下磕头。
夜澜冷笑。
净化？那光看着温和，实则是在刺激人体潜能，短时间内提升战力，代价是透支生命力。这种手段，他在幽冥殿的“献祭阵”里见过太多次。
他不动声色地结了一个隐秘手印，悄然启动幻天塔第六层。
天机洞察，开启。
识海中立刻浮现出战场的能量图谱。一切灵力流动都被标记成不同颜色的线条。他一眼就看到了问题——孤鸿子释放的屏障，并非单纯防御，而是形成了一个倒漏斗结构，外宽内窄，将部分灵气导向地下，最终汇入裂隙核心。
这不是救人。
这是喂养。
夜澜握紧了手中的冰雷枪。杀意在他胸口翻腾，但他压住了。现在动手，只会让联军陷入混乱。对方既然敢来，必然做好了应对准备。
他必须等。
等一个能彻底揭穿对方谎言的机会。
“夜澜！”雷嗔从侧方冲到他身边，喘着粗气，“这人谁啊？怎么突然冒出来？”
“说是中州散修。”夜澜淡淡道，“三百年的老家伙，刚好这时候出现，你说巧不巧？”
雷嗔眯起眼：“我不信。哪有这么好心的人？”
“我也觉得。”夜澜盯着高岩，“但他现在是‘救星’。所有人看着他，把他当希望。如果我们现在说他是假的，没人会信，反而会被当成破坏团结的罪人。”
雷嗔拳头捏紧：“那就让他继续装？”
“不。”夜澜嘴角微扬，“我们配合他演。看他想干什么，然后——撕开他的脸。”
话音刚落，孤鸿子忽然转头，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夜澜身上。
两人视线隔空相撞。
夜澜没有回避，反而迎上去，抬手抱拳，做出感谢姿态。
孤鸿子微微颔首，似是认可。
下一秒，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语。屏障光芒大盛，吸力果然被进一步压制。不少修士趁机向前推进了几丈。
“机会！”有人喊。
“冲啊！趁现在！”
联军开始重新列阵，士气高涨。
夜澜却更加警惕。
因为就在那咒语响起的瞬间，幽瞳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她要打喷嚏了。
夜澜立刻伸手挡住她嘴，把她往怀里按了按。
果不其然，一声闷响从他臂弯里传出。
她说谎了。
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夜澜盯着孤鸿子，心中已有判断：此人绝非散修，而是幽冥殿精心安排的棋子。目的不是救人，是借“援助”之名，掌控战场节奏，引导联军走向某个预设结局。
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压制吸力？
除非……真正的目标还没出现。
他低头看向护心镜，寒髓芝的丝线仍在震动，频率比之前更快。
像是在回应什么。
孤鸿子这时开口：“诸位，裂隙不可久留。我已布下封印阵基，只需再集齐三人灵力共鸣，便可暂时封闭入口！谁愿与我一同施法？”
几名大宗门长老立刻响应。
“我来！”
“算我一个！”
他们纷纷跃上高岩，围在孤鸿子身边。
夜澜眼神一冷。
封印？那阵基分明是召唤阵的变种。一旦三人灵力注入，就会激活埋藏在地底的契约符文，把整个战场变成献祭场。
他正要有所动作，忽然察觉到幽瞳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声音很轻：“夜澜……我看到里面了。”
“什么？”
“裂隙深处……那个人影……他动了。”
夜澜心头一震。
他刚才明明被压制得无法前进，可现在，幽瞳竟然能窥视到核心？
“你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幽瞳摇头，“是那根丝线……它带我看到了。”
夜澜猛地看向护心镜。
丝线还在颤，但它指向的方向，变了。
不再是裂隙正面。
而是斜下方，更深的地方。
那里，有一扇门正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