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断墙时,秦岳山盘坐在桃树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颤抖的手指抚过颈间那枚锈铜钱,铜绿蹭在指腹上,像极了七年前那个雪夜——小皇子裹着厚棉袄蹲在演武场,鼻尖冻得通红,却举着歪歪扭扭打完的拳法,仰着头说师父你看。
原来......你还记得。他喉咙发涩,声音轻得像落在桃叶上的晨露。
抬眼时,晨光里的少年正蹲在瓦砾堆里翻找什么,草茎在嘴角一翘一翘,倒真像当年那个追着他要糖吃的小不点儿。
秦岳山突然坐直身子,苍白的面容泛起少见的严肃:走吧,别回头。
那扇门后没有答案,只有更多的问题。
话音刚落,谭浩刚要应话,胸口突然像被重锤砸中。
他踉跄半步,就见一道裹着星辉的身影从半空跌下——林诗雅的道袍染着暗红血迹,星辰锁链在身后拖出蜿蜒光痕,七重幻阵的碎片还黏在她发间。
她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直接撞进他怀里,指尖死死攥住他的衣襟:你答应过......一起看日出的。
谭浩被撞得后退两步,这才看清她眼角的裂痕——道心裂隙从眉骨蔓延到眼尾,像蛛网吧着明珠,每动一下都渗出血丝。
他皱眉去扶她发颤的肩:你干嘛来?
我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那扇刻着前任值班室的青铜门地敞开,冷意顺着门缝涌出来,冻得桃树上的晨露瞬间凝结成冰珠。
烬娘的残影就在这时浮现,她还是那身素白裙裾,却比往时淡了三分,指尖直戳门内:别进去!
那里不是归宿,是修正程序的刑场!
每一个觉醒的神,都被他们关进去,改造成无情秩序!话没说完,她的身影就开始碎片化,像被风吹散的纸灰。
几乎同时,静喉僧的破戒声炸响。
那是谭浩第一次听见这个守了千年禁声的老和尚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生铁:他曾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记得武道为何而战的人。
更远处,时间缝隙里探出一只小手。
梦钉童的孩童魂体终于从混沌里挣出,他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嘴角沾着谭浩之前塞给他的糖渣:哥哥,谢谢你......让我做了个好梦。
这一瞬,谭浩识海翻涌如沸。
冷漠神格的低语像冰锥扎进脑海:进入值班室,重启系统,终结混乱。可他忽然想起秦岳山眼底散不去的黑雾,想起林诗雅道心裂隙里的血,想起梦钉童第一次睁开眼的笑——这些鲜活的、滚烫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东西,突然在他心口烧出一团火。
谁准你替我心疼?他低笑一声,神格里的冷意被这声笑烫得滋滋作响,谁规定神就得牺牲?
他弯腰把林诗雅打横抱起,她的血蹭在他衣袖上,暖得惊人。
转身时,秦岳山的身影开始泛白。
老武师冲他笑,嘴角的皱纹里全是释然:活着......比正确重要。话音未落,他就化作一根石桩,石面上还留着刚才摸过铜钱的指痕。
整座老宅开始崩塌。
断墙簌簌往下掉砖,房梁砸在桃树上,却被虬结的老枝生生顶开。
谭浩抱着林诗雅往门外走,碎瓦从头顶砸下,他甚至没抬眼皮——那些瓦片在离他三寸的地方突然停住,像被无形的手托住,又轻轻放在地上。
走出十步,他忽然顿住。
身后的青铜门大敞着,门内漆黑如墨,却有样东西泛着微光。
谭浩眯眼望去,就见一张老旧的木椅摆在正中央,桌上压着张泛黄的纸条。
字迹歪歪扭扭,却让他喉头发紧——那分明是他前世刚学写字时,在笔记本上乱涂的二字。
纸条上的字清晰起来:欢迎新值班员:谭浩。
试用期三个月,不准请假。
谭浩盯着那张纸,忽然咧嘴笑了。
他抱着林诗雅的手紧了紧,抬手在空中一划。
晨光里,他的指尖亮起创世神特有的金纹,像在织一张看不见的网:我宣布,从今往后——值班制度作废,强制奉献违法,自我牺牲......罚抄《咸鱼生存手册》十万遍!
话音落下的刹那,天地仿佛静止。
青铜门内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某种存在了亿万年的枷锁断裂,又像是某位至高存在的叹息。
谭浩没回头,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林诗雅的道心裂隙正在愈合,睫毛颤了颤,像只受伤的蝶。
晨光微熹,老宅废墟中尘埃未定。
谭浩抱着林诗雅缓缓起身,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
他望着天边泛起的橘色朝霞,嘴角的草茎被风掀起又落下。
他轻声说,日出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