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怒,夜色如墨。
洛阳城南,一片早已废弃、被荒草和积雪覆盖的贫民窟深处。断壁残垣在风雪中如同沉默的巨兽骸骨,散发着腐朽和破败的气息。几道踉跄的身影,背负着生死不明的同伴,艰难地穿梭在倒塌的墙垣和半埋的屋梁之间,紧跟着前方那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青衣背影。
每一步都踏在没膝的积雪里,冰冷刺骨。每一步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上官燕舞拄着雪魄剑,每一步落下,内腑都如同被重锤擂击,嘴角不断有血沫溢出,但她眼神坚定,紧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松懈。欧阳晓晓背着昏迷的杜莺歌,银狐裘早已破烂不堪,露出染血的劲装,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却咬紧牙关,每一步都踏得极稳。梁卉则几乎是用整个瘦弱的身体支撑着黄天越沉重的躯体,她的体力早已透支,双腿如同灌铅,全靠一股意志在支撑,汗水混杂着雪水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黄天越冰冷的颈窝里。
前方引路的青衣人,步伐看似不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那些深陷的雪坑和倒塌的障碍,在迷宫般的废墟中穿行。他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如同一个不真实的幻影。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引路的青衣人停在一堵看似寻常、布满苔藓和冰凌的巨大断墙前。断墙由巨大的条石垒砌,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格外厚重沧桑。他伸出那根毫不起眼的黝黑铁尺,在墙上几块特定的、被冰雪半掩的石块上,以一种奇特的节奏和力道,或点、或敲、或划。
咔哒…咔哒…嘎吱…
几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在厚厚的石墙内部响起,声音极其轻微,几乎被风雪声掩盖。
紧接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面巨大的断墙底部,一块约莫一人高的条石,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陈木和某种奇异草药气息的、带着微微暖意的风,从洞口内涌出,吹散了众人身上的些许寒意。
“进去。” 青衣人的声音平淡无波,侧身让开洞口。
没有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的警惕交织,但此刻别无选择。上官燕舞率先矮身钻入洞口,欧阳晓晓背着杜莺歌紧随其后,梁卉则扶着黄天越,艰难地挪了进去。青衣人最后一个进入,他回身,在那块滑开的条石内侧某个位置轻轻一按。
嘎吱…咔哒…
条石再次无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将肆虐的风雪和刺骨的寒意彻底隔绝在外。
洞内并非想象中的狭窄甬道。穿过入口不过数步,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地下空间,显然是依托天然洞穴加以人工开凿修葺而成。洞顶高约两丈,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光线虽不强烈,却足以照亮整个空间。空气干燥而温暖,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和一种类似檀木的沉静气息。洞壁平整,甚至开凿出一些简单的壁龛,放置着一些生活用具和陶罐。洞内一角,有石桌石凳,另一角则铺着厚厚的干草,上面还叠放着几张干净的兽皮褥子。最深处,甚至有一个小小的、用青石围砌的泉眼,清澈的泉水汩汩涌出,流入下方的小石潭中。
这简直是一个隐藏在废墟之下的世外桃源!与外面风雪肆虐、危机四伏的洛阳城,仿佛是两个世界。
“把伤者放下。” 青衣人指向那铺着干草兽皮的角落,声音依旧平淡。
梁卉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将黄天越放在干草铺上。黄天越依旧昏迷,脸上笼罩的黑气虽然被“九死还魂针”强行压制,不再扩散,却依旧浓郁,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梁卉立刻跪坐在他身边,再次搭脉,眉头紧锁,迅速取出银针,开始新一轮的稳固施救。
欧阳晓晓也将背上的杜莺歌轻轻放在黄天越旁边。杜莺歌的情况同样糟糕。她脸色灰败,嘴角残留着黑血,双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胸口微微塌陷,显然肋骨断折,内腑受创极重,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欧阳晓晓看着杜莺歌毫无血色的脸,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和心痛。
上官燕舞强撑着身体,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雪魄剑横在膝前。她看着青衣人,声音沙哑而疲惫:“阁下究竟是谁?为何救我们?”
青衣人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角落的石桌旁,拿起一个陶罐,从里面倒出几粒黑褐色的药丸,分别递给上官燕舞和欧阳晓晓。“内伤药,先服下。” 语气不容置疑。
上官燕舞和欧阳晓晓对视一眼,没有犹豫,接过药丸吞下。药丸入口苦涩,随即化作一股温和的热流散入四肢百骸,虽然无法立刻治愈内伤,却有效地缓解了翻腾的气血和钻心的疼痛,让她们的精神为之一振。
青衣人这才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黄天越身上,停留片刻,缓缓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可以叫我‘尺先生’。救你们,是因为你们暂时还不能死。至少,他不能死。” 他指了指昏迷的黄天越。
“尺先生?” 欧阳晓晓低声重复,清冷的眸子审视着对方,“你认识我们?或者说,你认识黄天越?”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尺先生语气依旧平淡,他走到那小小的泉眼旁,舀起一瓢清澈的泉水,递给正满头大汗施针的梁卉。“给他擦洗伤口,这泉水有些微清毒之效,聊胜于无。”
梁卉连忙接过水瓢,感激地看了尺先生一眼,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泉水,擦拭黄天越肩头和脚踝处那些狰狞可怖、依旧渗着黑血的伤口。泉水触及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丝丝白气,似乎真的有些效果。
尺先生的目光再次转向欧阳晓晓,似乎看穿了她心中的疑虑:“不必猜疑我的目的。我与赵明德、裘百戾,并非一路。黄天越手中的东西,关系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若此时死了,洛阳这潭水只会更浑,某些人正好浑水摸鱼,彻底湮灭证据。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他的话语点到即止,却透露出惊人的信息量。
上官燕舞和欧阳晓晓心中同时一凛。此人不仅知道他们的处境,更知道黄天越掌握的关键账册!甚至对赵明德、裘百戾背后的势力也有所了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是敌是友?
“那莺歌呢?梁姑娘!莺歌怎么样?” 欧阳晓晓无暇细想尺先生的身份,她的心全系在杜莺歌身上。
梁卉刚为黄天越处理完伤口,闻言立刻挪到杜莺歌身边,仔细检查。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杜姑娘伤势极重!双臂尺桡骨粉碎性骨折,左胸第三、第四肋骨断裂,断骨可能刺伤了肺腑,内出血严重!更麻烦的是…” 梁卉的手指搭在杜莺歌的手腕上,眉头紧锁,“她体内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极其阴寒霸道的爪劲余力,在不断侵蚀她的生机!这股力量…很像是裘百戾的‘腐心蚀骨爪’劲!虽然不如直接中爪那般霸道,但对她现在的身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那还有救吗?” 欧阳晓晓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梁卉没有立刻回答,她迅速取出金针,手法如电,在杜莺歌胸前几处大穴刺下,暂时护住心脉,减缓内出血。又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倒出两颗碧绿色的药丸,撬开杜莺歌的牙关,小心地喂了进去。
“我用‘护心丹’和‘续命针’暂时吊住她一口气,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梁卉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声音急促,“必须尽快为她接骨正位,处理内腑伤势,更要设法驱除她体内那股阴寒爪劲!否则…否则她撑不过十二个时辰!” 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昏迷的黄天越,“而且…黄大哥体内的混合奇毒只是被强行压制,并未根除。他同样急需‘碧磷草’和‘七叶雪莲’为主药配制的解药!这两种药材都极其罕见,尤其是‘七叶雪莲’,只生长于极寒雪域…”
碧磷草!七叶雪莲!
这两个名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在平时,寻找这两种药材已是千难万难,更何况是在这满城追捕、强敌环伺的绝境之中!
洞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死寂。只有泉眼汩汩的水声,和伤者微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尺先生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走到石壁旁一个不起眼的壁龛前,伸手在里面摸索片刻,取出了两个不大的油纸包。
他走回来,将油纸包放在石桌上,缓缓打开。
一包里面是几株形态奇特的草药。叶片狭长,边缘呈锯齿状,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透明的碧绿色,仿佛内部有磷火在流动,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息——正是碧磷草!
另一包里面,则是一朵被精心保存、通体晶莹如冰雕的莲花。莲花有七片花瓣,每一片都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可见,中心的花蕊则呈现出淡淡的金色,散发着至纯至寒的清新香气——赫然是七叶雪莲!
“这…” 梁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种万金难求的救命奇药,竟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上官燕舞和欧阳晓晓同样震惊不已,看向尺先生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此人不仅拥有这隐秘的据点,竟还随手拿出了他们急需的救命药材?这绝非巧合!
“不必惊讶。” 尺先生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拿出了两把寻常草药,“此地本就是一处备用的‘安全屋’,存放一些应急之物,理所应当。药材年份药性尚可,足够你们使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此地名为‘一线天’。位置隐秘,入口机括只有我知晓,暂时还算安全。你们可以在此养伤,处理伤势。但记住,安全只是暂时的。裘百戾虽受创不轻,施展‘血影遁’损耗巨大,但他睚眦必报,绝不会就此罢休。赵明德那边,损失了‘锁龙钉’死士,又被黄天越拿到了令牌铁证,必然狗急跳墙,发动所有力量搜城掘地。最多三日,此地也不安全。”
尺先生的话如同冰冷的雪水,浇熄了众人看到药材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之火。三日!只有三日的喘息之机!
“三日…足够了!” 梁卉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一把抓起桌上的碧磷草和七叶雪莲,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只要有这些药材,我有把握在三日之内,配出压制黄大哥体内奇毒的解药!至少…至少能让他恢复行动能力!杜姑娘的伤势虽重,但接骨正位、驱除爪劲余力,三日也足以稳住根基!”
她的语气充满了药王谷传人的自信和决绝。这是她唯一能为同伴们做的,也是她存在的价值!
“好!” 上官燕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腑的疼痛,挣扎着站起身,“梁姑娘,莺歌和天越就拜托你了!这三日,我们为你护法,绝不让任何人打扰!”
欧阳晓晓也重重点头,清冷的眸子看向梁晓卉:“梁姑娘,莺歌…就交给你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梁卉用力点头,不再多言,立刻捧着药材,走到角落一处相对干燥、光线较好的地方,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各种研磨工具和器皿,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配药之中。她的动作快而精准,神情专注到了极致,仿佛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尺先生看着忙碌的梁卉,又看了看强打精神、守在洞口附近调息戒备的上官燕舞和欧阳晓晓,微微颔首。他没有再说什么,走到洞窟最深处,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盘膝坐下,闭目调息。那根黝黑的铁尺,就横放在他的膝上。
洞窟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药材研磨的沙沙声,泉水流动的汩汩声,以及伤者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在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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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府衙,后堂密室。
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室内的阴冷和压抑。
赵明德背着手,焦躁地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地面上来回踱步。他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显得儒雅温和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白日里精心修饰的三绺长须,此刻也显得有些凌乱。
他的心腹幕僚孙先生,垂手恭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额头上全是冷汗。
“废物!一群废物!” 赵明德猛地停住脚步,抓起桌案上一个精美的青花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八名‘锁龙钉’!还有重金求来的‘千机引’!布下天罗地网!竟然…竟然让黄天越那厮活着逃了出去!还让他拿到了令牌?!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赵明德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尖利,眼中燃烧着暴戾的火焰。
孙幕僚吓得浑身一哆嗦,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实在是…实在是那黄天越太过奸诈凶悍!他…他竟然识破了‘千机引’,还…还正面击杀了八名锁龙钉!最后那机关毒针虽然伤了他,却…却未能取其性命…卑职…卑职…”
“废物!借口!” 赵明德猛地转身,一脚踹在孙幕僚的肚子上!
“呃啊!” 孙幕僚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蜷缩在地,痛苦地抽搐。
“令牌!那可是直指本官的铁证!” 赵明德如同暴怒的狮子,指着地上的孙幕僚咆哮,“一旦落入不该落入的人手里,你我的脑袋,都得搬家!还有裘老供奉那边呢?他亲自出手,难道也失手了?!”
就在这时,密室的阴影角落里,空气一阵诡异的扭曲。一个身影如同从墙壁中渗透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正是裘百戾!
他身上的灰布棉袍已换成了干净的黑色劲装,但脸色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嘴唇隐隐发紫。他佝偻的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僵硬,尤其是右臂,垂在身侧,微微颤抖,指尖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暗红的血迹渗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胸口,即使隔着衣物,也能看出包扎的痕迹,一股淡淡的腥臭和药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他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死意虽然依旧存在,却明显虚弱了不少,如同受伤蛰伏的毒蛇。
赵明德看到裘百戾这副模样,瞳孔猛地一缩,满腔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寒意取代,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裘…裘老供奉?您…您受伤了?”
裘百戾那双冰冷的、如同黑色燧石般的眼睛扫过赵明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漠然。他没有回答赵明德的问题,嘶哑干涩的声音直接响起,带着刺骨的寒意:
“目标未死。重伤遁走。有高人…插手。”
“高人?” 赵明德心头剧震。连“影爪”裘百戾都称之为“高人”,还因此受了伤?!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他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供奉,可知是何方神圣?”
裘百戾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罕见地闪过一丝凝重和…忌惮?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尺…量天地。”
尺量天地?!
赵明德和地上痛苦呻吟的孙幕僚同时一愣。这个名号,他们闻所未闻!
“此人…武功路数…极其古怪…深不可测…” 裘百戾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一击…逼我…动用血影遁…”
嘶——!
赵明德倒吸一口冷气!血影遁!那可是裘百戾压箱底的保命绝技,一旦施展,代价巨大,元气大伤!竟然是被那神秘人一击逼出来的?!那人的实力,简直恐怖如斯!
“他们…藏匿…必有据点…” 裘百戾的声音愈发冰冷,“三日…最多三日…我恢复五成…必取其命!此间…封锁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是!是!卑职明白!卑职立刻去办!” 赵明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应道,额头的冷汗更多了。他知道,这是裘百戾给他的最后机会。三日之内,若不能找到黄天越等人的藏身之处,等裘百戾恢复过来,恐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这个办事不利的府尹!
裘百戾不再言语,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再次消失在密室的角落,只留下那股淡淡的腥臭和令人心悸的寒意。
赵明德看着裘百戾消失的地方,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狰狞的狠厉。他猛地一脚踢开还蜷缩在地上的孙幕僚:“滚起来!没死就立刻去办!”
孙幕僚忍着剧痛,连滚爬爬地站起来:“是…是大人!卑职立刻调动所有衙役、捕快、城防营,封锁四门,全城大索!挨家挨户地搜!连老鼠洞都不放过!再…再悬赏重金,发动城中所有帮派、地头蛇,提供线索!掘地三尺,也要把黄天越那伙人挖出来!”
“还有!” 赵明德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芒,“立刻派人去‘毒阎罗’那里!告诉他,本官要买他新配出来的那批‘销魂蚀骨散’!有多少要多少!价格…翻倍!”
“销魂蚀骨散?” 孙幕僚一愣,随即明白了赵明德的意图,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大人…那东西…可是连护城河的鱼都能毒死一片…用在城里…”
“闭嘴!” 赵明德厉声打断他,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就给我往里面灌!管他什么高人,什么药王谷传人!在绝对的剧毒面前,都是土鸡瓦狗!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是…是!卑职遵命!” 孙幕僚不敢再多言,捂着肚子,踉跄着退出了密室。
密室中,只剩下赵明德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肆虐的风雪,脸上肌肉扭曲,眼神怨毒如同淬毒的匕首。
“黄天越…尺量天地…不管你们躲在哪里…三日之内…我要你们…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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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天洞窟。
时间已不知过去多久。洞内光线恒定,唯有夜明珠柔和的光芒。
梁卉几乎不眠不休,全神贯注。石桌上,各种药材被分门别类,研磨成粉,或熬煮成汁。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复杂的药味,时而辛辣,时而苦涩,时而清香。
终于,在一个小巧的玉碗中,两种截然不同的药液被小心翼翼地混合在一起。一种是碧绿色的,粘稠如胶,散发着浓郁的腥甜气息(碧磷草为主);另一种是乳白色中带着点点金芒,清澈透亮,散发着至寒的清香(七叶雪莲为主)。
当两种药液接触的瞬间,并没有发生剧烈的反应,反而奇异地开始交融、旋转,颜色逐渐变为一种深邃的、如同翡翠般的青碧色,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却又蕴含着强大生机的奇异药香!
“成了!” 梁卉疲惫不堪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青碧返魂汤!”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玉碗,走到黄天越身边。
上官燕舞和欧阳晓晓立刻围了过来,紧张地看着。
梁卉深吸一口气,用特制的玉勺,舀起一勺青碧色的药汤,小心翼翼地撬开黄天越紧闭的牙关,缓缓喂入他口中。
药汤入口。昏迷中的黄天越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下。
梁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反应,手指再次搭上他的脉搏。
时间仿佛凝固。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
黄天越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那层浓郁的黑气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痉挛!嘴角再次溢出粘稠的黑血!
“黄大哥!” 上官燕舞失声惊呼,就要上前。
“别动!” 梁卉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她的手指依旧稳稳地按在黄天越的脉搏上,眼神锐利如鹰隼,“这是药力与剧毒在激烈交锋!是排毒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打断!”
果然,黄天越身体的痉挛持续了大约十几息,他脸上的黑气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他紧皱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却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不再是那种随时可能断气的微弱。
梁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靠去,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成了…药力稳住了!混合奇毒被压制住了!虽然未能根除,但至少…黄大哥的性命暂时无忧,五脏的损伤也在药力滋养下开始缓慢修复…只要再静养几日,辅以金针疏导,他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上官燕舞和欧阳晓晓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松,脸上也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好了!梁姑娘,辛苦你了!” 上官燕舞由衷地说道。
梁卉摇摇头,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又看向旁边昏迷的杜莺歌,眼中再次被凝重取代:“黄大哥暂时稳住了,但莺歌姐…她的时间不多了!那股爪劲余力还在侵蚀她的生机!我必须立刻为她接骨正位,然后设法驱除那股阴寒劲力!否则…”
“需要我做什么?” 欧阳晓晓立刻问道。
“帮我固定她的手臂,在我接骨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她动弹分毫!否则断骨错位,刺破内脏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梁卉神色肃然。
“好!” 欧阳晓晓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用自己相对完好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固定住杜莺歌的身体和双臂。
梁卉深吸一口气,洗净双手,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她取出几根特制的、带有固定卡槽的夹板和绷带放在一旁,又取出银针,在杜莺歌伤处附近快速刺下,暂时麻痹痛觉神经。
准备工作就绪。梁卉的双手轻轻按在杜莺歌扭曲变形的手臂上。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不是在处理血肉模糊的断骨,而是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随着她手指的轻捻、推拿、牵引,细微的骨骼摩擦声在寂静的洞窟中清晰可闻。
欧阳晓晓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配合着梁卉的动作,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最稳固的支撑。看着杜莺歌苍白痛苦的脸庞,感受着她微弱的生命气息,欧阳晓晓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深切的担忧和心痛。这个总是带着慵懒笑容、看似玩世不恭的姐妹,此刻却如此脆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梁卉的额头上再次布满了汗珠,她的动作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小心。终于,在一声轻微的“咔哒”复位声后,杜莺歌扭曲的手臂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形态。
“固定!” 梁卉低喝一声。
欧阳晓晓立刻配合,迅速用夹板和绷带将杜莺歌的双臂小心地固定包扎好。
“呼…” 梁卉再次长吁一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骨位正了!内腑的伤势暂时也被护心丹稳住。接下来…就是最棘手的了。” 她看向杜莺歌的胸口,那里残留着裘百戾爪劲的阴寒气息。
她取出数根细长的金针,针尖闪烁着淡淡的红芒,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她将金针分别刺入杜莺歌胸前几处要穴,然后双手十指翻飞,以一种极其玄奥的轨迹,或捻、或弹、或震,催动自身精纯的药王谷真气,小心翼翼地探入杜莺歌体内,试图去捕捉、化解、驱散那股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爪劲。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和耗费心神的过程。梁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消耗巨大。杜莺歌的身体也随着她的施为而微微颤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嘴角再次溢出丝丝黑血。
洞窟深处,一直闭目调息的尺先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静静地看着梁卉施针驱毒的过程,目光在那几根闪烁着红芒的金针上停留了片刻,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光芒,随即又归于沉寂。
上官燕舞守在一旁,手握雪魄剑,警惕着四周,也为梁卉护法。她的内伤在服下尺先生的丹药后,缓解了不少,但远未痊愈。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杜莺歌,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呻吟!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霸道的灰黑色气息,猛地从她胸口被金针刺入的地方爆发出来,瞬间将梁卉附着其上的真气震散!
“噗!” 梁卉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身体向后倒去,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那几根刺入杜莺歌体内的金针,竟被那股灰黑气息硬生生逼了出来,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上!
“莺歌!” “梁姑娘!” 欧阳晓晓和上官燕舞同时惊呼!
只见杜莺歌胸口那包扎好的地方,迅速渗出一片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灰黑色污血!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那股爆发出来的灰黑气息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缠绕在她胸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气!
“是…是裘百戾的‘腐心蚀骨’本源爪劲!好…好霸道!” 梁卉挣扎着坐起,看着杜莺歌胸口缠绕的灰黑气息,眼中充满了骇然和绝望,“我的真气…根本无法驱散它!反而激怒了它!它在加速吞噬莺歌姐的生机!这样下去…她…她撑不过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
如同晴天霹雳!刚刚因为黄天越伤势稳定而稍缓的气氛瞬间再次跌入冰窟!
欧阳晓晓看着杜莺歌胸口那如同毒蛇般缠绕的灰黑气息,看着她灰败如死的脸色,清冷的眸子里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充斥!
“驱不散…那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嘶哑。
梁卉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扫过洞内的一切,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石桌上,那还剩下一小半的、散发着奇异药香的“青碧返魂汤”上!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或许…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梁卉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黄大哥体内的‘千机引’混合奇毒,虽然霸道,但其本源属性却是阴中带煞,与裘百戾这‘腐心蚀骨’爪劲的至阴至毒,有几分同源相生的意味!青碧返魂汤能压制甚至转化‘千机引’奇毒,那么…它或许…或许也能…”
“以毒攻毒?引毒入体?” 欧阳晓晓瞬间明白了梁卉的意思,脸色剧变,“你是说…用这汤药,引导莺歌体内的爪劲…导入黄天越体内?”
“是!” 梁卉咬牙道,“这是唯一能快速驱散莺歌姐体内致命爪劲的方法!否则她必死无疑!而黄大哥…他体内的青碧返魂汤药力正盛,或许…或许能承受住这股爪劲的冲击,甚至…将其与体内残余的奇毒一同压制转化!这…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风险极大!但…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风险极大!九死一生!
洞窟内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昏迷的黄天越和垂死的杜莺歌身上。
欧阳晓晓看着杜莺歌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又看向昏迷中脸色稍缓的黄天越。一个是对她而言如同亲姐妹的挚友,一个是…她眼中神色剧烈变幻,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断!
“做!”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莺歌不能死!黄天越…他命硬!我相信他能扛住!梁姑娘,动手!”
上官燕舞张了张嘴,看着黄天越苍白的面容,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但最终,她也用力点了点头。此刻,没有更好的选择。
梁卉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医者的决绝。她再次端起那盛放着“青碧返魂汤”的玉碗,走到杜莺歌身边。
生死一线,毒引相连。一线天洞窟内,一场关乎两条性命的豪赌,即将开始。洞外的风雪,似乎更加猛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