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到傍晚才结束。陆云瑶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把城市的喧嚣都包裹在一片洁白里。
回到家时，顾辰翊已经在了。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锅里炖着陆云瑶爱吃的红烧肉，香气四溢。
“回来了？”他转头看她，“洗手吃饭。”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陆云瑶心里一暖。这些年，无论多忙，只要两人都在家，顾辰翊总会下厨。他说，这是他对家庭的一点补偿——补偿那些不能陪伴的日子。
饭桌上，顾辰翊详细说了信息化研究所的情况。新单位位于北京西郊，与多个军事科研院所相邻，地理位置优越，但基础设施几乎从零开始。
“最难的是人才。”他夹了块肉放到陆云瑶碗里，“既懂军事又懂信息技术的复合型人才太少了。”
“可以从高校招聘应届生，自己培养。”陆云瑶建议，“我们中心当年也是这样起步的。”
“嗯，已经联系了国防科大、北航、哈工大这几所学校。”顾辰翊点头，“对了，予安说他导师有个项目，可能跟你们中心有合作空间。”
“哦？什么项目？”
“军事物联网。”顾辰翊放下筷子，“他们想借鉴民用物联网的技术架构，但需要解决安全性和抗干扰的问题。”
陆云瑶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方向。我们中心在工业物联网方面积累了不少经验，可以交流。”
夫妻俩就这样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工作，从技术细节到人才培养，从军民融合到国际合作。予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话问一两个问题。这样的场景，在这个家中早已司空见惯。
饭后，予乐回房间画画，陆云瑶和顾辰翊在书房各忙各的。桌上摊着各自的文件，中间却摆着一盘洗好的苹果——这是他们多年来的默契，再忙也要提醒对方注意身体。
夜深时，顾辰翊忽然说：“云瑶，我可能要去趟俄罗斯。”
“什么时候？”
“下个月。总参组织军事代表团考察他们的电子战系统。”他顿了顿，“听说他们有些技术很先进，但更关键的是想了解他们的发展思路。”
陆云瑶点点头。她知道，九十年代初的国际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化，中国军队的现代化建设也进入了关键期。
“去多久？”
“二十天左右。”顾辰翊看着她，“你这边呢？听说要跟德国人搞联合实验室？”
“嗯，三月德方技术人员就来了。”陆云瑶揉了揉眉心，“谈判时很兴奋，真要做起来，千头万绪。”
两人相视苦笑。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总是在出发，总是在忙碌，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但奇怪的是，他们从未后悔过这样的选择。
“等忙过这一阵...”顾辰翊话没说完。
“等忙过这一阵，还有下一阵。”陆云瑶接道，眼里却有笑意。
是啊，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风雨兼程。
一月下旬，寒流来袭。研究中心却热气腾腾——中德联合实验室的筹建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德方先遣组已经抵达，由施耐德博士带队，一行八人。
第一次工作会议上，文化差异就显现出来。德方代表对时间节点的要求精确到小时，对流程规范的要求近乎苛刻。而中方团队更注重灵活变通，有时为了突破技术难关，会打破既定计划。
“陆博士，按照协议，设备采购清单应该在上周五确定。”施耐德博士指着日程表，神情严肃。
“我们遇到了一个技术难题，需要重新评估部分设备的参数。”陆云瑶耐心解释，“这关系到整个系统的架构设计。”
“但时间表...”
“时间表很重要，但技术方案的正确性更重要。”陆云瑶语气温和却坚定，“如果我们现在将就，将来可能要花十倍的时间来修正。”
会议一时陷入僵局。小林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陆云瑶的腿，示意她让步。但陆云瑶微微摇头。
这时，陈建国突然站起来：“施耐德博士，我能演示一下我们遇到的问题吗？”
得到允许后，他在白板上画出了复杂的系统架构图，用流利的英语解释道：“这里，数据流的瓶颈不是设备性能问题，而是协议转换的冗余度过高。我们重新设计了这个模块，但需要更高精度的信号发生器来验证...”
他讲得深入浅出，连德方的技术专家都频频点头。施耐德博士的脸色缓和下来：“原来如此。那么，我们需要调整采购清单的第三项和第七项...”
危机化解了。会后，施耐德博士特意找到陆云瑶：“陆博士，您这位年轻同事很优秀。”
“他是我们自主培养的硕士生。”陆云瑶自豪地说。
“自主培养...”施耐德若有所思，“中国的年轻人，学习能力令人印象深刻。”
联合实验室的筹建步入正轨，陆云瑶却病倒了。连续一个月的超负荷工作，加上气温骤降，她得了重感冒，高烧到39度。
顾辰翊正在俄罗斯考察，接到小林的电话后心急如焚，却鞭长莫及。好在予乐已经放寒假，承担起了照顾妈妈的责任。
“妈，吃药。”十五岁的予乐端着水和药片，像个小大人。
陆云瑶勉强坐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吃了药，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半梦半醒间，感觉有凉毛巾敷在额头上，听到女儿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
这一病就是三天。第四天早上，烧终于退了。陆云瑶睁开眼睛，看到予乐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速写本。本子摊开着，上面画的是她生病的样子——眉头微蹙，却透着倔强。
陆云瑶轻轻抽出本子，一页页翻看。里面有她工作的样子，有爸爸穿军装的样子，有哥哥在军校训练的样子，还有研究中心的各种场景。女儿的观察力很敏锐，笔触虽然稚嫩，却捕捉到了许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