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叶凌追问。
白泽没有回答，默默开着车，她半个身子转了过来，盯着影又问了一遍。
影叹了一口气，踢了白泽的座位一眼。
“坏人就让我当，是吧？”他嘟囔了一声。
对上叶凌的目光，他有点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零，你应该留意过酒馆里的委托吧？”他说，“那些委托千奇百怪，有的是为了吃，有的是为了用，还有的……是为了做实验。”
又是实验。
现在叶凌听到“实验”二字，就会没由来地烦躁。
“你知道，人类和异种之间已经争斗了很多年。为了能存活下去，人类做了不少努力，像实验体项目，就是为了能够让人类更稳定更高效地觉醒异能。”
“当然实验从来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人类中一直有另一种声音，就是让人类放弃觉醒这一条路，转而与异种结合。”
“这个提案太过违背伦理道德，所以没能通过。但你是知道的，没通过也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却始终没有停止。”
“这种东西拿不到台面上，所以只能偷偷进行。研制出的药物通过黑市流到各个外城，试药的人会得到丰厚的奖金，而如果药剂产生了效果，那么就是真的发财了——像刚才那个婴儿，如果没有被守城军拦下，至少会给他的父母带来一千金的收益。”
叶凌的喉咙有些发干：“你是说，他们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试药，将他变成了一个怪物之后，要用他去换钱？”
“未必是自己的孩子。”一直沉默的白泽终于开口道，“外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失去父母的孤儿，这几乎已经成了一条产业链。而联合政府对此是明令禁止的，所以守城军会拦下他们盘问。”
“那我们之前采的人面花种子……”
“没那么快，”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想想才过去多久，且不说我们全卖给了卫家那三个冤大头，就算是真的用作实验，才几个月下来，药剂也就将将流通，效果没有这么快。”
话虽然这么说，但叶凌还是感到很不舒服。
她开始回忆所接取的委托内容。
“别想太多。”白泽叹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纠结太多会寸步难行。”
“所以这一切就都可以当成理所当然的吗？”叶凌猛地抬头，“因为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发生在眼前，就可以假装自己不是帮凶——”
“可谁又能定义这一切是否是‘恶’呢？”影说。
汽车跟随着人群缓慢地来到了城门口，检查他们信息的正是那个开枪的士兵。
一直到接近了，叶凌才认出他来。
她狙杀赵安宁的那一晚，曾在街上碰见过这个士兵。
那时他提醒她街上不安全，让她早点离开。
现在他的脸色很不好，眉梢眼角都透露着疲惫。他没有认出叶凌，在验证过他们的手环之后，摆摆手就放了行。
车子经过城门的时候，叶凌看见那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正抱着襁褓，靠在城墙下，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善恶从来都是分站在什么角度看的。”影轻声说道，“比方说对这个孩子，士兵杀了强迫他们试药的男女，做的是一件善事，可没了那对男女，他想要活下去又变得十分困难，所以又变成了恶事。”
“比方说对实验体，研究院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是纯然的恶，可对于人类却又是好事。”
“比方说对白泽，他妈就是恶，但她又建造了外城，不知道救了多少普通人的命……”
“倒也不必拿我举例。”白泽说。
他看了一眼叶凌，发现她还在愣愣地看着后视镜，于是又叹了一口气。
“零，这些都是人类在追逐生存道路上所做出的尝试。”他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残忍，但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无法改变什么。”
叶凌终于收回了目光，她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扭曲畸形的世界再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无能为力的感觉将她笼罩。
她或许可以救下这一个孩子，但仍有无数个孩子在遭受着同样的命运。
她或许可以拯救79号外城，但仍有其他外城会面临同样的威胁。
她或许可以庇护同为实验体的族人，但仍会有源源不断的实验体被催生。
她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她真的什么都不能改变吗？
“白泽。”
一直没说话的岩忽然开口：“白泽，我们倒回去。”
白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岩紧抿着唇，又说了一遍：“我们倒回去。”
白泽没有问为什么，默默地调转了车头，重新回到城门处。
叶凌没有下车，她看到岩跑去和守城的士兵说了些什么，士兵放他进了城，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出来。
他上了车，脸上的神情放松了许多。
“你干什么去了？”影问。
“给了那孩子一点吃的。”岩说。
见其他三人都在看着自己，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看他太瘦了。”他说，“要是给钱，说不定一转身就被人抢了，所以我想着给他点吃的。”
“吃的也会被抢。”影说。
“我看着他吃完了的。”岩很快答道，“他饿坏了，几口就全吞下去了——人总要有点念想才能活，说不定他想着能再吃上这么一口，挣扎着就活下来了呢？”
影嘟囔了一句“烂好人”，又说：“每天那么多人饿死，你又救不过来。”
“我知道，”岩说，“刚才我想给他一口吃的，所以就下去给了，没想那么多。”
他咧嘴笑了，脸上的伤疤随着他的动作皱到了一起。
“我又不是什么救世主，担不起那么重的责任。”他轻松地说。
他把袋子里剩余的肉干给几个人分了，叶凌接过一根，面无表情地放在嘴里嚼着。
岩说的没错，她不是救世主。
她所能做的，只有一步步向前，尽可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在足够强大之前，强行将更多责任揽到自己头上，除了让自己陷入迷茫，对她没有任何帮助。
她不需要思考那些遥远而宏大的课题，她只要变强，一直变强。
等到了足够强的那一天，她就要掀翻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