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间里的气氛稍微有点儿压抑。陈建民朝门口喊了一声：“进来吧！”
意料之外的是，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服务员，就是刚才韩宪武找的那一位。她极为尴尬地看向韩宪武：“韩主任，不好意思啊，原来说好取消今天预定的顾客，又……来了！”
这里面儿的事并不复杂。陈建民等人占据的这个单间是早就被人预订但又取消的，所以服务员才能临时做主，安排跟她熟悉的韩宪武进来。
问题是……“小刘，这不对吧？他既然已经取消预订了，那么这个单间咋安排，可不就是你们饭店自己说了算吗？他现在又回来了，你们要是安排不开，那只能怪他自己吧，咋还能找到这儿来了？”
服务员苦着脸，都快哭了，“韩主任，要不你们挪到下面大厅呗？我……我个人给你们三位加个菜！”
韩宪武站起身摆手说道：“小刘，这责任不在你，我去跟你们经理唠唠。”
话音刚落，有个拉长了调子的说话声在门外响起：“谁呀？这么牛逼，敢占了我订的单间？”
这声音让陈建民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心里琢磨的同时，他看向站起身的韩宪武，因为他发现韩宪武反应有点儿不对——不光是手碰掉了自己的酒盅，整个人也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很显然，韩宪武认识说话的人，而且，这人可能还有点儿身份。不，应该不只是一点儿身份那么简单，不然，不至于吓到韩宪武。
所以，这人会是谁呢？
陈建民心头的疑问马上就解开了。他看着摇摇晃晃走进来，还顺手把服务员推到一边儿的王大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人还跟他一起喝过酒呢。
那是过完年，他被李艳丽忽悠到县城，也是在这个红山饭店参加一个酒局。酒局上得知这人在追求李艳丽，也是这人频频给他灌酒，导致他跟李艳丽都喝高了，然后，在李艳丽小姨家……得到了她。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陈建民应该感谢人家。
王大朗的视线扫过冯海涛，落到韩宪武身上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打了个招呼：“韩叔，是你在这儿啊！”
韩宪武身上那种僵硬感立刻消失，笑得满脸开花：“哎呀，原来是大朗！你瞅瞅，我还寻思是谁呢。那啥，既然是你先订的单间，我们马上就撤。”
这个头得低！
因为王大朗是副县长王满家的二公子。
韩宪武说话的时候，王大朗已经看向陈建民，眯起眼睛打量片刻，终于认出他：“你……你是陈建民？嘿，真特么冤家路窄，吃个饭都特么能碰上你！是我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吗？”
说完，暗地里咬牙，咋能碰上这个瘟神呢？
陈建民瞄了一眼躲在王大朗身后的一个姑娘，笑着说道：“王二，老朋友好不容易见个面儿，你他妈还拽起来了！咋地，我们是不是还得给你腾地方啊？”
韩宪武震惊无比，心说陈建民一个远在深山的林场职工，咋可能认识王县长家的孩子？
问题是他这么说话，不是明显在得罪人吗？
这人要是这么冲动，今后跟他来往的事儿还得重新考虑才行啊。
同样震惊的还有冯海涛。作为体制内的人，他当然也知道副县长王满家的情况，更知道这个王大朗可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可是听陈建民这口气，他不光是认识王大朗，好像还挺有交情？这咋可能呢？
两个人得出两种不同的结论。
当事人王大朗嘿嘿地笑起来，没搭理陈建民，反倒是对韩宪武说道：“韩叔，可别这样，是我订完之后又退了。咱们得讲理不是？你们坐着喝，我再去找别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建民，真就领着身后的姑娘出去了。
出去了？
韩宪武那张大嘴都合不上了。他感觉自己脑子都有点儿生锈了，咋就整不明白发生啥事儿了呢？王大朗好像有点儿怕陈建民……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哪里猜得到王大朗的心思。
就连陈建民也是在试探。作为趟过女人河的男人，他刚才一眼就看出王大朗在追求身后那姑娘，而且还远没到得手的阶段，也就是刚起步的样子。
这种时候，追求者王大朗同志固然需要装逼得分，但那也得分具体情况。比如，如果有人不小心在那姑娘面前透露出他王大朗的黑历史，而且还是真正的黑历史，那这个对象肯定就得黄。
因为陈建民就是那个知道王大朗黑历史的人。
年初六一起喝酒那一次，知道自己追求李艳丽已经无望的情况下，破罐子破摔的王大朗在喝多之后，把他如何玩弄小姑娘的事儿倒出来不少。为了恶心李艳丽，也为了让她知道那都是真事儿，他几乎是指名道姓地说出来的。
这成了把柄，被陈建民记在心里。
当然，如果王大朗追求的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就算有黑历史也问题不大，能圆回来。但如果不是一般家庭出身的姑娘呢？这可就不太好办了。
偏偏他身后这姑娘还真就不是普通人。这一点，陈建民只看了她的穿着和气质就能判断出来。
综合这两个因素，陈建民才说出刚才那种比石头还硬的话。
这会儿的他眯着眼睛看着王大朗走出门，往右拐过去，心头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或许可以跟王大朗接触一下……
服务员也整不明白是啥情况了，但有一点她还是清楚的，那就是用不着为难了。她红着脸深鞠一躬，轻手轻脚地出去关上了门。
陈建民回头像是啥事儿都没发生似的，神色淡然，话却很热情：“冯叔，韩哥，咱们继续呗。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我是想请教韩哥，要是我想承包咱们木器加工厂，第一步应该咋做？”
刚才他问的是“会有多大难度”，这会儿就变成了“第一步该咋做”。这个变化意味着他要做的事情肯定能做成，这让韩宪武吞回了刚才想说的话。
能让王二公子知难而退，这个陈建民看来不只是滑头，应该是背靠大树，且这棵树对他极好……这情况下，要不要选择跟这人合作一把？
有必要！
但也要先试他一试！
韩宪武做事跟别人不一样。在没想好用啥来试探陈建民的时候，他并没有沉默，反倒是转移了话题：
“咦？建民兄弟，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两天还有两个小姑娘找过我，小的那一个倒是没啥，大一点儿的那一个，可是脑子挺不简单。两次谈话，都给我绕懵了，但大概意思也是想往我们厂伸手。对了，她们也是从你们红山公社来的，你了解她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