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备战时间，短得像指尖划过的流沙，却又漫长得让人窒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揣测对方的动向，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煎熬。
天堑关下，人族大军已然集结完毕。三百元婴修士凌空而立，衣袂翻飞；三千金丹修士列阵于城墙之上，气息沉凝；十万筑基弟子驻守关内，手握兵刃；更有不计其数的炼气期修士穿梭其间，搬运物资、加固阵法……这是人族倾尽千年底蕴攒下的力量，几乎掏空了所有宗门的家底。
关墙上，旌旗猎猎作响，青黑色的“人”字大旗在狂风中舒展。林小满站在最高处的了望塔上，身旁是谢无妄、白姨，以及各大宗门的领袖。她身着青云剑宗传统的青色道袍，外罩一件银白色软甲——那是苏婉耗时半月，以天蚕丝混着星辰砂淬炼而成，足以抵挡化神期修士的全力一击。镇魔剑背在身后，剑柄上“镇魔·圣心”四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漾着淡淡的金光，像是蛰伏的星火。
“探子回报！”周寒的身影裹挟着疾风掠至，神色凝重如铁，“妖族大军距天堑关仅剩三百里，数量……至少是我军的三倍！”
三倍！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城墙之上的气氛瞬间凝滞，连风都仿佛带上了寒意。
“不过，”周寒话音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白前辈联络的妖族内应已悉数到位。一旦开战，至少三分之一的妖族会临阵倒戈——黑煞这些年倒行逆施，早已惹得妖族怨声载道，这一战，是他们翻身的唯一机会。”
白姨颔首，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纹路：“那些妖族早就受够了被当作傀儡驱使，只要我们撕开一道口子，他们自会响应。”
“万妖幡呢？”林小满的目光望向远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还在万妖谷深处炼制，”周寒压低声音，“内应传信，最迟三天，便能炼成。”
三天。
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他们必须在三天内击溃妖族大军，杀进万妖谷摧毁万妖幡——否则，一旦邪器成型，所有妖族都会被彻底操控，人族将迎来灭顶之灾。
“传令！”林小满抬手，声音穿透风声，传遍整个天堑关，“元婴期修士随我出关迎敌；金丹期镇守城墙，催动护关大阵；筑基期加固阵法节点，随时支援；炼气期……全力保障后勤，不得有误！”
“剑尊！”烈火宗主忍不住上前一步，面露急色，“您亲自出关太过凶险！您是人族的希望，绝不能以身犯险！”
“这一战，无处可避，何来安全？”林小满转头看他，眼底映着关外的苍茫，“要么赢，要么死，我们没有第三条路可选。更何况，黑煞的目标从来都是我，我若不出去，他绝不会现身——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破局。”
谢无妄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掌心的温度带着兄长的叮嘱：“小心。”
“嗯。”
林小满纵身跃下了望塔，青影掠过城墙，三百元婴修士紧随其后，化作一道道流光，落在关外的旷野之上。
三百对九百。
实力悬殊，肉眼可见。
但没有人退缩，没有人后退半步——他们的身后，是人族最后的防线，是无数妇孺老幼的生之所系。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灭族之祸。
三百里外，妖族大营。
黑煞端坐于白骨堆砌的王座之上，指尖把玩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血色珠子。珠子内，无数魂魄蜷缩哀嚎，隐约可见人族与妖族的轮廓交织——那是“万妖幡”的核心，以十万生灵魂魄炼制的“万魂珠”，只差最后一道工序，便能彻底成型。
一旦炼成，他便能操控天下妖族，甚至将整个人族化为自己的附庸！
“陛下！”一名狼首妖王踉跄跪地，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人族大军已出关迎战，领头的……是林小满！”
黑煞指尖的动作一顿，血色瞳孔中闪过凛冽寒光：“她竟还敢来？”
“是……是！”妖王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她身上的气息古怪至极，属下……属下竟看不透深浅……”
“看不透？”黑煞嗤笑一声，站起身来，血色长袍在帐内无风自动，“不过是个元婴期的小丫头，百年不见，真当自己能翻天不成？”
他抬手一挥，骨杖重重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传令！全军出击！今日，本皇要亲手斩了她，用她的血，祭炼我的万妖幡！”
“谨遵陛下旨意！”
号角声骤然响起，沉闷如雷，穿透云层。妖族大军如黑色的潮水，从大营中倾泻而出，九百元婴修士领军，九千金丹修士紧随，百万妖族嘶吼着踏过荒原，大地在铁蹄下震颤，漫天妖气翻涌，遮蔽了日月，天地间只剩一片昏沉的血色。
两军相距百里时，林小满停下了脚步。
她悬浮于半空，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身后三百元婴修士一字排开，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人墙。
对面，黑煞也勒住了妖族大军的步伐，血色身影立于妖潮之巅，与林小满遥遥对视。
“林小满，”黑煞的声音裹挟着妖气，如雷鸣般炸响在旷野之上，“百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不自量力。”
“墨尘师兄，”林小满的声音清冽，穿透妖气，清晰地传到对方耳中，“或者，我该称你一声——黑煞？”
黑煞的脸色陡然一变，血色瞳孔紧缩：“你知道了？”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今日也会一并查清。”林小满缓缓拔剑，镇魔剑出鞘的瞬间，嗡鸣声响彻天地，漆黑的剑身流转着金色铭文，在妖气弥漫的天地间，如同一盏刺破黑暗的明灯。
“镇魔剑……”黑煞眼中闪过赤裸裸的贪婪，“甚好！杀了你，这把剑，便归我所有！”
他挥手落下，声如惊雷：“杀！”
妖族大军咆哮着冲来，妖气翻涌成浪，利爪与獠牙在昏暗中闪着寒光。
林小满抬手，指尖指向妖潮：“杀！”
三百元婴修士应声而动，剑气纵横交错，化作漫天剑网，迎向扑来的妖潮。
刚一接触，便是惨烈至极的交锋。
剑气撕裂妖气，利爪抓破血肉，爆炸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每一息都有元婴期修士陨落，鲜血溅落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被黄沙吞噬。
但林小满没有动，黑煞也没有动。
他们遥遥对峙，目光紧锁对方，都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一击必杀的时机。
“林小满，”黑煞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你可知，你父母临死前，曾跪在我面前求饶？”
林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握剑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们磕着头，求我放过你这个黄毛丫头，说你什么都不懂，求我留你一条性命……”黑煞笑得愈发狰狞，“可我还是杀了他们，连魂魄都打散，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斩草，自然要除根！”
“所以今天，你也该下去陪他们了！”
话音未落，黑煞的身影骤然消失，不是冲向林小满，而是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直扑战场另一侧的谢无妄！
“师兄小心！”林小满厉声疾喝，身影如箭般追出，却还是慢了半步。
黑煞的速度，远非元婴期所能企及——化神后期的修为，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无妄正与一名熊罴妖王激战，猝不及防间，只能仓促举剑格挡。
“铛！”
一声脆响，长剑寸寸断裂，黑煞的掌力余势不减，重重拍在他胸口。
“噗——”
谢无妄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胸口凹陷下去，肉眼可见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师兄！”林小满目眦欲裂，眼底涌上血色。
她终于明白，黑煞的目标从来不是她——谢无妄是人族统帅，杀了他，人族大军便会群龙无首，不战自溃！
“下一个，就是你。”黑煞转身，血色瞳孔锁定追来的林小满，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他双手结印，周身妖气暴涨，化作遮天蔽日的黑雾：“煞妖诀——万妖噬魂！”
无数扭曲的妖魂从黑雾中涌出，汇聚成一张巨大的鬼脸，血盆大口张开，獠牙森然，朝着林小满吞噬而来。这些妖魂皆是黑煞吞噬妖族与人类后炼化而成，每一个都拥有元婴期的实力，成百上千的妖魂叠加，威势足以摧垮任何元婴修士！
林小满没有退，也不能退。
退一步，师兄的心血会付诸东流，人族的防线会彻底崩溃。
她举剑横于胸前，胸口的圣心骤然剧烈跳动，柔和的白光顺着手臂涌入剑身，镇魔剑上的“圣心”二字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照亮了整片战场。
“镇魔九剑——第四剑，净世！”
这是她在天机阁参悟一月，从玉简中领悟的剑法。它不以杀敌为目的，而是以圣心之力净化污秽，超度亡魂。
剑光如破晓的朝阳，温暖而柔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净化之力。鬼脸触碰到剑光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哀嚎，那些扭曲的妖魂一个个从鬼脸中脱离，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气中——不是被斩杀，而是被彻底超度。
黑煞的脸色终于变了，血色瞳孔中闪过惊疑：“你……你怎么会这等剑法？”
“天道赐予的力量，”林小满收剑而立，剑光映着她清冷的眉眼，“专克你的邪功。”
她瞥向谢无妄的方向，几名元婴修士已围过去施救，暂时无虞。
“现在，轮到你了。”林小满的目光重新落回黑煞身上，剑尖斜指地面，金光流转。
“狂妄！”黑煞暴怒，骨杖重重砸向地面，“净化几个妖魂，就以为能打败本皇？”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在空中化作一道血色符文，融入他的体内。
“煞妖诀——血煞真身！”
黑煞的身体骤然膨胀，暗红色的鳞片从皮肤下钻出，头上生出弯曲的黑角，背后展开一对骨翼，十丈高的身躯矗立在旷野之上，俨然一副半人半妖半魔的狰狞形态！
“林小满，”怪物的声音如雷霆滚动，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抬手拍下，掌风撕裂空间，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压林小满而来。
林小满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影，险险避开掌风。掌风落在地面，轰然炸开，一座数丈高的山峰瞬间被夷为平地，碎石飞溅，烟尘漫天。
好强！
这就是化神后期的真正实力！
林小满心头一凛，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握剑的手愈发坚定。
“阿锈，”她在心底轻声呼唤，“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剑灵的声音响起，带着百年沉淀的坚定，“百年沉睡，只为今日一战。”
“那就……战吧！”
林小满再次举剑，剑身的金光愈发璀璨，映得她眼底一片清明。
“镇魔九剑——第五剑，斩道！”
这一剑，斩的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魔，而是黑煞赖以生存的煞妖之道！
剑光如虹，贯穿天地，带着斩断一切规则的锋芒，直刺黑煞的眉心。
黑煞怒吼着，抬起巨拳轰向剑光，拳头上鳞片贲张，妖气凝聚成盾。
拳剑相交的瞬间，天地间仿佛陷入死寂——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所有声音都被湮灭在极致的力量碰撞中，唯有金色与血色的光芒疯狂交织，撕裂了空间，震碎了大地。
观战的人族与妖族都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这场决定命运的对决。他们知道，这一剑的胜负，将决定整个世界的未来。
“噗——”
林小满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倒飞出去，元婴后期的修为强行催动斩道一剑，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灵力。
但黑煞也好不到哪里去，胸口的鳞片被剑光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顺着鳞片的缝隙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你……你竟能伤到我！”黑煞不敢置信地低吼，声音里带着震惊与暴怒。
“还没完。”林小满擦去嘴角的血迹，再次举剑，胸口的圣心跳动得愈发剧烈，她能感觉到，生命之力正在被飞速透支，但她不在乎——这一战，必须赢！
“镇魔九剑——第六剑，诛邪！”
这一剑，专诛世间邪魔，金光凝聚成一条巨龙，咆哮着扑向黑煞，龙鳞清晰可见，龙吟震彻云霄。
黑煞脸色大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剑的威力远超之前！他仓促祭出怀中的万魂珠，血色珠子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无数魂魄从珠内涌出，交织成一道血色屏障。
金龙撞在屏障上，“咔嚓”一声脆响，屏障应声碎裂，魂魄四散逃逸。但金龙的威势也被削弱大半，最终只斩下了黑煞的一条手臂。
“啊——！”黑煞发出凄厉的惨叫，踉跄着后退百丈，断臂处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土地。
他死死盯着林小满，眼中闪过疯狂的赤红：“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他双手结出诡异的印诀，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语，声音沙哑，带着献祭般的狂热：“以我之血，祭炼万魂！以我之魂，召唤……天魔！”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骤然裂开一道漆黑的口子，罡风从裂缝中呼啸而出，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大魔爪，缓缓探出！
魔爪上散发的气息，让天地间的妖气都为之颤抖——那是超越化神期的力量，是来自域外的天魔威压！
“不好！”白姨脸色煞白，失声惊呼，“他在召唤域外天魔！快阻止他！”
但已经晚了。
裂缝越来越大，魔爪之后，露出半张狰狞的脸孔，双眼如黑洞般吞噬着光线，没有丝毫神采，却带着睥睨众生的漠然。
“蝼蚁，”天魔的声音如洪钟轰鸣，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召唤本尊，所为何事？”
黑煞跪倒在地，不顾断臂的剧痛，匍匐着哀求：“请天魔大人出手，杀了她！”
天魔的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那一瞬间，林小满感到灵魂都在战栗，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这是绝对无法抗衡的力量，如同凡人面对神明。
“完了……”一名人族元婴修士绝望地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彻底的颓丧。
连白姨都握紧了拳头，脸色苍白如纸，化神期的修为在天魔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但林小满没有放弃。
她握紧镇魔剑，胸口的圣心跳动到了极致，白光几乎要冲破皮肤。
“阿锈，”她在心底轻声说，“最后一剑了。”
“好，”剑灵的声音带着笑意，带着释然，“能陪你走到最后，值了。”
林小满缓缓举剑，剑尖指向天空，指向那道撕裂的裂缝。
“镇魔九剑——第七剑……”
她闭上眼睛，声音平静却坚定，传遍了整片战场：
“补天！”
这一剑，不是为了斩敌，而是为了补全这片天地缺失的天道！
剑光冲天而起，不再是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混沌一色，包容了世间所有色彩，又归于虚无。剑光没入裂缝的瞬间，天魔的魔爪发出凄厉的惨叫，黑色鳞片寸寸碎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灼烧。
“这是什么力量？！”天魔怒吼，试图挣脱，却被剑光死死缠住，无法动弹分毫。
“补天之力，”林小满睁开眼睛，眼底映着混沌的剑光，“专克你这种域外邪魔，专补这天地缺憾。”
剑光缓缓向上，一点点缝合着裂开的天空，天魔的嘶吼声越来越弱，最终被彻底封印回裂缝之后。天空合拢，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魔气。
黑煞瘫倒在地，面如死灰——他最后的底牌，也没了。
林小满的身体摇摇欲坠，第七剑抽空了她所有的力量，包括生命本源。但她依旧站着，握着剑的手没有松开——战斗，还没结束。
她一步步走向黑煞，每一步都踩在干裂的土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镇魔剑的微光映着她苍白的脸颊。
“该结束了，墨尘师兄。”
黑煞抬起头，看着步步逼近的林小满，突然笑了，笑得癫狂而绝望：“是啊……该结束了。”
他猛地站起身，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朝着林小满的心脏抓去，指甲暴涨数寸，带着淬毒的寒光。
但林小满的速度更快。
剑光一闪，快如流星。
黑煞的动作骤然定格，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镇魔剑的剑尖从后背透出，鲜血顺着剑身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剑尖上，甚至还挂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他的心脏。
“你……”他张了张嘴，鲜血从嘴角涌出，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一剑，”林小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量，“为我的父母，为我的师父，为沈师兄，为所有被你残害的生灵。”
她拔剑而出。
黑煞的身体轰然倒下，血色瞳孔中残留着不甘与怨毒，但最终，归于死寂。
万妖之主，陨落。
战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风声掠过旷野的呜咽。
片刻后，震天的欢呼骤然爆发，冲破云霄：
“赢了！我们赢了！”
“剑尊万岁！”
“人族万岁！”
林小满看着欢呼的人群，看着一张张满是泪水与笑容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疲惫的笑容。随即，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倒下。
昏迷前，她听到白姨焦急的呼喊，带着泣音：“丫头！撑住！”
还有阿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睡吧……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闭上眼睛，彻底陷入黑暗。
手中的镇魔剑微微发光，柔和的金光包裹着她的身体，像是在守护着沉睡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