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茹和赵玉娥骑虎难下，脸色青白交错，最终在柳云萱那平静却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下，以及徐静姝毫不客气的驱赶中，悻悻地侧身让开道路，嘴里却不甘心地嘟囔着，“神气什么，走着瞧。”
柳云萱看也没看她们一眼，由徐静姝和玳瑁扶着，步履从容地踏入观音殿内。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外面那些或同情，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也隔绝李婉茹和赵玉娥怨毒的眼神。
殿内檀香袅袅，观音宝相庄严慈悲。
徐静姝扶着柳云萱在蒲团上跪下，低声道，“姐姐，何须与那等小人一般见识，平白气坏了身子。”
柳云萱看着观音慈悲的眼眸，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静姝，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今日我若忍了，明日她们就敢变本加厉，在这吃人的地方，软弱，便是原罪。”
她拈起一炷香，在烛火上点燃，青烟袅袅上升，模糊了她苍白却坚定的侧脸。
“我不惹事，但也从不怕事。”
三番五次的出言羞辱，就算是软柿子也忍无可忍。
祈福的香火气息尚萦绕在袖间，柳云萱便在徐静姝和玳瑁的搀扶下，踏出观音殿。
方才殿内一番言语交锋，虽看似占上风，实则耗神费力，她眉宇间难掩一丝疲惫，正欲循着原路返回暂歇的禅院，却听得前方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与些许环佩轻响。
抬眸望去，只见一行人簇拥着明黄色的身影正沿廊庑而来，不是当今圣上又是谁？
他似是刚与住持论禅完毕，正要返回行宫。
避之不及，柳云萱忙领着徐静姝等人垂首侧身，恭敬立于道旁福礼，“臣妾参见陛下。”
楚祁正脚步微顿，目光落在柳云萱苍白却依旧难掩风华的面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温和与关切，“是靖王妃啊，方才还与住持谈及靖王病情，心中甚是忧虑，此处风大，你身子弱，不必多礼。”
他虚抬了抬手，语气似随意般邀请道，“正好，朕有些关于砚沉病情细节欲询问于你，随朕去行宫暖阁详谈吧。”
此言一出，周遭空气仿佛凝滞一瞬。
陛下亲自邀请，于旁人看来是无上荣宠，可柳云萱心知肚明，绝非关怀那么简单。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思绪，声音虚弱却恭顺，“臣妾遵旨，谢陛下体恤。”
徐静姝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柳云萱几不可察地对她微微摇头，示意无妨，便由玳瑁扶着，缓步跟在御驾之后。
行宫暖阁内，炭火烧得极旺，驱散冬日的严寒，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压力。
楚祁正屏退左右，只留两名心腹内侍在远处伺候。
他并未急于开口，先赐了座，又命人给柳云萱端上盏热气腾腾的参茶。
“太医院判与刘太医前几日已去过府上？”
楚祁正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语气平常如同话家常，“砚沉的病，当真没有转圜之机了？孙院判的医术，朕是信得过的。”
柳云萱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指尖却依旧冰凉。
她抬起氤氲着水汽的眼眸，泪光点点，声音带着抹哽咽与强忍的悲戚，“回陛下，孙院判与刘太医皆已尽力，王爷他，忧思伤身，旧疾缠磨，已非药石能速效，如今只能徐徐图之，慢慢将养，至于子嗣……”
她适时地停顿，低下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是臣妾无用，未能为王爷开枝散叶，反倒累得陛下与太后娘娘挂心，臣妾万分惶恐。”
她将一切归咎于己身，姿态放得极低，完美扮演因夫君病重，自身有亏而惶恐不安的王妃。
楚祁正凝视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这副柔弱的外表，看进她内心深处，“王妃何必过于自责，子嗣乃天定，强求不得。”
他话锋倏地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探究，“倒是王妃，年纪轻轻，便要操持偌大王府，应对内外琐事，着实辛苦，朕听闻，你名下那些产业，如翰墨雅集，醉仙楼，乃至情韵阁，倒是经营得风生水起，许多新奇物件，连朕都未曾见过，王妃之才，令人惊叹。”
柳云萱心中警铃大作，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收紧。
皇帝果然将话题引到她的产业上！
她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愈发显得虚弱无力，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谦卑，“陛下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她轻轻咳嗽两声，气息有些不稳，“臣妾不过是闺中无聊，仗着娘家些许扶持，弄些小巧玩意儿贴补家用，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王爷病中耗费巨大，府中用度捉襟见肘，臣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万万当不起才字。”
“那些物件，不过是海外番商带来的稀罕物，数量有限，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些，岂敢与朝廷工部巧匠相比。”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点明自己行商是迫于生计，并将物品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海外番商，暗示其不可复制性。
楚祁正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唇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引导，“王妃过谦了，无论是那晶莹剔透的琉璃，还是柔软异常的珊瑚绒，乃至翰墨雅集那些便于书写的纸笔，皆非寻常之物，于民生经济大有裨益。”
“朕常思，若此等利国利民之物能广布天下，岂非百姓之福？王妃既有此机缘与能力，何不将此法献于朝廷，由工部统筹，推广开来？届时，朕必不吝封赏，便是破例赐你个县主的爵位，亦无不可。”
“如此，既可全王妃为国效力之心，亦可光耀柳氏门楣，更可免你操劳商事之辛苦，安心陪伴砚沉养病，岂不两全其美？”
他话语温和，仿佛处处在为柳云萱考虑，实则僭越她手中超越时代的资源和技艺，欲以虚名换取实利，并将其纳入朝廷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