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现在才确定,他还活着!
燕十三目光扫向老车夫。
老车夫闻言突然笑了。
笑声震彻山林。
枯瘦身躯骤然爆发出骇人威压,天地为之色变。
飞禽走兽四散奔逃,肃杀之气席卷八方。
老车夫敛去笑意,浑浊双目迸 ** 芒。
如何识破?
夺命十三剑自有灵性。燕十三冷然,当世通晓此剑者,不过五指之数。
二十年前华山之巅,你败于家父剑下,却偷师了这招。
夏侯飞山长叹:可惜燕白羽死得太早!
但我的剑,早已超越先父。
这...当真还是夺命剑?夏侯飞山凝视着那道惊世剑芒。他穷尽二十年推演的第十四式,竟不及对方随手一击。
自然是。燕十三剑锋轻颤,师尊助我悟得十五剑。只是...他顿了顿,第十五剑出则万物寂灭,终非正道。
我也感觉到了!
燕十三坦然承认。
每当想起师父,他心中便涌起难以抑制的激动。
那是他永远仰望的高峰。
“无情剑不是正道?”
“那什么才是正道?”
夏侯飞山忍不住追问,仿佛一个坠入深渊的人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他意识到,自己推演的剑十四与燕十三的不同,关键便在于此。
“师父说过,有情胜过无情。”
“无情的尽头,就是有情。”
“若能领悟有情剑十六,便可踏入神话之境!”
“从前我不明白,但今日……见到你,我似乎懂了。”
燕十三语气深沉。
剑十五是毁灭之剑,斩尽万物,本不该存于人间。
它只会带来湮灭。
因此,燕十三自创出剑十五后,从未施展。
可如今他终于领悟——无情的终点是毁灭,而毁灭并非终结,而是新生!
“有情胜无情……”
“你师父必是绝世高人。”
夏侯飞山感叹道。
他明白了燕十三剑法的蜕变,为何能超越自己的推演。
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燕十三已踏入有情剑道。
“是神人!”
燕十三郑重纠正。
“对,是神人!”
“若有机会,真想拜见一番。”
夏侯飞山长叹一声。
未出一招,他已一败涂地。
只是,那位酒仙人究竟是何等存在?竟能让燕十三的剑道发生如此巨变。
对剑客而言,有时仅需一句话,便能推开新世界的大门。
“我也渴望再见师父一面。”
燕十三眼中泛起追忆之色。
他已许久未见师父了。
以师父的性子,想必仍在江湖中逍遥自在吧。
或许,正醉卧某处烟花巷,**在怀。
“阿嚏!”
远方,傅飞龙猛地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我?
山野无声。
燕十三与夏侯飞山相对而立。
两人皆默然。
一人思及恩师——酒仙人今在何方?
这颗逆乾坤,必亲手交予他。
另一人满心惊骇。
这世上,竟真有通天之人?
江湖浩渺。
穷尽此生,亦难窥其全貌。
“带我走。”
夏夫人忽地开口。
打破沉寂。
“你可知他是何人?”
燕十三扫她一眼。
“那又如何?”
夏夫人神色冷淡。
“这些年你屡次出逃,皆被擒回——”
“全因他。”
“夏侯飞山的追踪之术,天下无双。”
燕十三道。
这妇人,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傻。
“都说燕十三寡言,今日倒话多!”
“那你可知,我为何突然消失?”
“甚至甘为奴仆,给夏侯星驾车?”
夏侯飞山眼中寒芒骤起。
“所以,我讨厌多话。”
燕十三不欲知晓。
也不必知晓。
师父曾言:无知是福。
知晓愈多,祸患愈深,苦痛愈甚。
夏侯世家这等豪门,恩怨纠葛岂会少?
兄弟阋墙,叔嫂私通。
一着错,千古恨!
这般腌臜事,高门大户从不鲜见。
只不过,总会被黄土掩埋。
夏侯飞山仍死死盯着燕十三,周身剑气森然。
他忽然放松下来,又恢复了那副老实巴交的车夫模样。
我本该取你性命!
夏侯飞山长叹了一声。
这一仗,他输得彻底。
当年败给燕十三的父亲,在江湖人眼中,这种耻辱便是永生难忘的仇恨。
为此,他耗尽心血钻研夺命十三剑。
仇恨必须偿还。
可燕十三的父亲已死。
幸好,他还有个儿子。
于是夏侯飞山假死脱身,悄悄回到夏侯家。
隐姓埋名。
一切只为了那个儿子。
那个见不得光的儿子。
那个他与嫂嫂私通生下的儿子——
夏侯星!
他要让儿子击败燕十三。
可夏侯星也死了。
他的儿子终究不如燕十三。
但死亡何尝不是解脱?
尤其对夏侯星而言。
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活着就是屈辱。
夏侯飞山明白儿子的选择。
所以,他没有阻拦。
你杀不了我。
若你出剑,死的只会是你。
燕十三语气冷傲。
他的剑,从无败绩。
你拜了个好师父。
你的剑,无人能破。
夏侯飞山再度叹息。
你可以试试。
燕十三不介意永绝后患。
不必了。
夏侯家已经败了,这女人你带走吧。
夏侯飞山终于看开。
他败给燕十三的父亲。
他的儿子败给燕十三。
这一切本在他的掌控之中,却又彻底失控。
此刻,夏侯飞山心中满是悲凉。
就连这个儿媳,他也不愿再留。
不必,这女人我不要。
燕十三断然拒绝。
露水情缘尚可。
带在身边?
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好么?
你不要我?
薛可人瞳孔骤缩。
她竟遭拒绝?
怒火在胸中翻腾。
这结果完全出乎意料。
燕十三却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若真想赠我什么。
那匹马给我吧。
他相中一匹骏马。
夏侯飞山挥手示意,燕十三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燕十三,你会后悔的!
薛可人怒不可遏。
男人,皆是薄情郎!
但最不该的,是羞辱一个骄傲的女人。
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从不后悔!
燕十三策马疾驰。
燕十三,虽你位列九州榜第十,但想取你性命者大有人在!
但愿下次还能见到你!
夏侯飞山长叹转身离去。
这声叹息在山林间久久回荡。
除师尊外,无人能取我性命!
燕十三冷笑。
逆乾坤必会亲手交予师尊。
来敌再多。
也绝不会败!
因为他是——
燕十三!
......
让开!快让开!
天城街道上骏马狂奔。
行人纷纷避让。
马背上的年轻公子面色惨白。
这马已失控。
孩子!我的孩子!
妇人惊叫。
她的孩子正在路中舔着糖葫芦。
眼看惨剧将生。
公子猛拉缰绳,惊马却不受控制。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踉跄身影从旁闪出。
那人拎着酒壶,脚步轻快。
突然脚底一滑,身子猛地前倾。
眼看就要摔个结实。
慌乱中伸手一抓——
竟扯住了骏马的缰绳。
......
糟了!
锦衣少年急忙捂住眼睛。
实在不忍看这惨状。
谁知傅飞龙醉醺醺地晃着身子,
看似无意地朝马匹倒去。
随手一拽,竟恰好拉住缰绳。
受惊的骏马顿时安静下来。
宝儿!我的宝儿!
妇人冲上前搂住孩子,正要道谢。
傅飞龙却骂咧咧道:
哪个缺德的推老子!
说罢晃着酒壶就要走。
恩公留步!
锦衣少年慌忙下马,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
这般作态全无男儿气概,
倒像个娇滴滴的姑娘。
袖口忽然钻出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竟是只金灿灿的雪貂。
带着这小玩意儿,长点心吧。
下回马儿再惊了可没这么走运。
傅飞龙瞥了眼雪貂,
已然明白马匹受惊的缘由。
大不了往后不骑马了!
少年撅嘴嘟囔。
忽又想起什么,
方才你怎么制住马儿的?教教我嘛!
少年缠着傅飞龙不放。
他觉着这个醉汉,
定非常人。
受惊的马匹突然被制服,这实在太过蹊跷。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方才分明有人推搡我!
傅飞龙冲着人群怒目而视。
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作鸟兽散。
他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行。
好险!
险些露出破绽。
如今这些人竟如此精明?
莫非方才演得不够逼真?
果然不该贸然出手。
那锦衣少年却缠着傅飞龙喋喋不休。
似乎认定方才绝非偶然。
聒噪!
婆婆妈妈像个妇人,可还有男儿气概?
傅飞龙被吵得太阳穴直跳。
这少年活似个长舌妇,烦人得紧。
本、本公子当然是男儿!
少年拦在傅飞龙身前,还故意挺起胸膛。
嗬,胸肌倒挺结实!
可惜挡着道了!
傅飞龙随手一推。
霎时间。
他僵在原地。
这触感......
不太对劲......
......登徒子!
少年发出惊叫。
若说并非存心,你可相信?
傅飞龙此刻终于恍然。
原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 之徒!
少女娇声叱骂。
此刻嗓音再不掩饰,露出原本清越柔媚的本音。
当真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喂,别走!
** ,等等我!
见傅飞龙径自离去,少女提着衣摆急追。
咕——
一阵肠鸣骤然响起。
傅飞龙神色古怪地望向紧跟在侧的少女。
饿了?
带你去尝些美味。
他抬头望了望已至正午的日头。
该吃饭了。
“就算你请我,我也不会领情!”
“除非你教我御马术!”
女子固执地认定傅飞龙会御马术。
傅飞龙笑了笑。
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倔强的姑娘了。
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