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庄的两天，江岳几乎没合眼。
他穿行在各个车间、实验室和试验场之间，将自己沉浸在机油、金属屑、化学试剂和复杂图纸构成的世界里。
系统的辅助是隐形的，但代价是实实在在的。
每一次针对具体技术瓶颈的深度分析、原理推演、乃至提供替代方案或优化思路，都在快速消耗着他积攒不易的系统积分。
但他没有犹豫。
在弹药厂，他解决了边区造炮弹引信可靠性差的几个关键工艺细节；
在无线电实验室，他点出了仿制电台接收模块灵敏度不足可能与某个电容的材质和焊接温度有关……
他的到来，往往伴随着一阵短暂的“点拨”。
话不多，总是切中最核心的难点，提出的解决方案听起来甚至有些“土”或“绕”，却总是能巧妙避开当前工艺和材料的短板，直指问题本质。
工程师和老师傅们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到后来的恍然大悟和迫不及待的试验，江岳用看得见的实效，推动着各项生产和技术攻关向前滚动。
两天时间，他解决了数十个卡脖子问题。
当他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身疲惫和又缩水一大截的积分离开小王庄时，身后兵工厂机器轰鸣声，似乎都更加顺畅有力了一些。
回到大同司令部，他顾不上休息，径直走进了那间挂着巨幅山西省地图的作战室。
房间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地图在汽灯下展开，山川河流，城镇关隘，红蓝标记交错。
他的目光，越过了刚刚被红色箭头覆盖的张家口、下花园、柴沟堡，越过了由独立师牢牢控制的晋北区域，缓缓向南移动。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一片山区——五台山以南，汾河沿岸，以及更南边的中条山区域。
那片广袤的土地上，蓝色标记依旧刺眼。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地图上几个不起眼的地名附近。
那里没有标注大型城镇，但根据他掌握的资料和系统提供的矿产信息概要，那片区域蕴藏着华北地区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铜。
铜，现代工业的基础之一，电气化的基础，更是子弹、炮弹、电线、发电机、电动机不可或缺的材料。
根据地的兵工生产，很大程度上受制于铜料的短缺，不得不大量回收弹壳、寻找替代材料，严重制约了产能和武器性能。
而此刻，这些宝贵的铜矿资源，大多还处在鬼子的控制之下，或被掠夺性开采运往鬼子本土，或被严密看守。
“晋省的鬼子……”
江岳低声自语，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仅仅守住晋北，恢复生产，是不够的。
敌人依旧扼守着资源命脉，并且可以依托这些资源点和交通线，随时积蓄力量反扑。
必须把拳头打出去，把战线向南推，将更多的资源区和人口区纳入根据地的版图，才能真正拥有与敌人长期周旋、并最终战而胜之的底气。
晋省的局面，是下一步必须考虑的重点。
如何选择突破口？
如何协调现有兵力与新收复区的防卫？
如何在进攻中继续发挥技术优势？
如何应对鬼子必然的疯狂反扑和可能从其他方向调来的援军？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知道，这将比刚刚结束的晋北反击战，规模更大，难度更高，但也更加事关全局。
接下来的两天，江岳没有把自己再关在屋里闭门造车。
他带着地图和笔记，走访了司令部的情报处、作战科，甚至找来了几位家在晋中、对当地地形民情熟悉的老战士和地方干部座谈。
他将自己获取的碎片化信息，与系统地图提供的宏观态势、资源标注相结合，在脑海中反复进行着兵棋推演。
可能的进攻方向逐渐清晰，利弊也如同棋盘上的黑白子，分明地摆在眼前。
向北。
目光越过地图上已经插上红旗的集宁、张家口，投向更北方的草原和荒漠。
那里地广人稀，鬼子控制力量薄弱，往往只依靠少数几个孤立的据点和交通线维持存在。
打起来，凭借独立师目前的火力和机动能力，拔掉这些据点难度不大，甚至可能势如破竹。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打下来之后呢？
广袤的草原难以构筑稳固的防线，漫长的补给线在缺乏人口和工业支撑的荒原上异常脆弱，极易遭到鬼子骑兵或快速部队的袭扰切断。
占领成本高，防守压力大。
这个方向，更适合作为练兵场和战略缓冲区，派遣小股精锐部队进行袭扰、侦察，锻炼部队的野外生存和长途奔袭能力，同时牵制部分日军兵力，但不适宜投入主力进行大规模、决定性的战役。
向东。
他的手指沿着平绥铁路，直指那座标注着巨大蓝色圆点的城市——北平。
这是鬼子统治华北的核心，重兵云集，工事坚固。
如果此时挥师东进，直逼北平城下，无疑会极大震动鬼子华北方面军。
但后果呢？
江岳冷静地分析着：
独立师刚刚经历大战，需要休整补充；新收复的张家口、下花园地区亟待消化巩固；
最关键的是——空中力量对比悬殊。
鬼子肯定不会放任八路军进攻北平，一定会迅速集结远超独立师现有“木头鹰”和“三头怪”机队规模与质量的航空力量。
失去了制空权，漫长的进攻部队和后方脆弱的工业基地，将成为鬼子轰炸机的绝佳靶子。
而默菲斯上校带来的消息明确表明，美军的飞机援助短期内难以指望。
此时去捅北平这个马蜂窝，极有可能招致毁灭性的空中打击和地面重兵集团的疯狂反扑，得不偿失。
向东，暂时只能保持强大的威慑压力，迫使冈村宁次不敢轻易西顾，而非主动进攻。
那么，目光自然就落在了向南——广袤的晋中、晋南大地。
这里是山西的腹地，人口相对稠密，资源丰富，更是鬼子第一军司令官筱冢义男的老巢太原所在。
目前，第二纵队司令丁伟正率领四个团的兵力，在雁门关一线与日军两个旅团对峙。
态势看似胶着，但江岳从情报分析和丁伟的报告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