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微微一笑,
“伊万少校,我想告诉您的是,这几场战斗的胜利,都是由喀秋莎率先实施打击,继而由步兵跟进完成的,因此,我特别感谢贵国及时送来的武器。当然,如果有更多的喀秋莎,就更好了!”
“哇哦,对那种崭新的武器,你们居然使用的如此高效!”
伊万少校话锋一转:
“不过,江岳同志,我也必须坦诚地告知你们当前的实际情况。
正如你们所了解的,我的国家,此刻正处在最艰难、最关键的阶段。”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简陋的欧亚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地方:
“这里,斯大林格勒,每一座房屋,每一条街道,都在进行着惨烈无比的争夺,那是意志与钢铁的熔炉。
这里,高加索山脉,我们在竭力阻止敌人夺取宝贵的石油资源。
还有这里,勒热夫—瑟乔夫卡地区,战线如同绞肉机,消耗着双方无数的生命和装备。”
伊万少校转过身,看着江岳,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深切的、几乎能让人感受到硝烟和鲜血的沉重:
“每一个战场,都处于胶着状态,每一场战斗都异常残酷。
前线对武器、弹药、油料、药品……一切物资的需求都是无底洞,而且是立刻、马上就需要。
我们的工厂在乌拉尔山以东日夜轰鸣,工人们付出一切,但前线的消耗速度依然惊人。”
他走回座位,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因此,江岳同志,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一段时间内——
我指的是至少几个月,甚至更久
——我们很难像之前那样,向你们提供持续的、有实质规模的军事援助。
每一节运往东方的车皮,都可能意味着西线某个步兵师缺少反坦克炮弹,或者某个坦克旅无法得到足够的柴油。
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们面临的极端困难。”
这是一个预料之中,但又不得不面对的冰冷现实。
毛熊国正为自己的生存进行着史诗般的搏杀,无暇他顾。
江岳平静地点了点头:
“伊万少校,我们完全理解贵国正在经历的伟大而艰苦的斗争。
请相信,我们在这里的战斗,同样是为了最终打败法西斯这个共同目标。”
停了一下,伊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你提供的那个AK47设计图纸。我们的工程师已经批量生产,部分前线部队,尤其是侦察兵和近战环境中试用。
初步反馈是积极的,它的火力持续性和在复杂恶劣环境下的可靠性,比我们现有的某些武器要更好。
这要感谢你的技术。”
司令部那间属于他的简陋房间里,江岳闩上了门,将外界的喧嚣暂时隔绝。
他靠在那张磨损严重的木桌旁,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笃笃声。
与默菲斯和伊万的两次会面,像两盆掺杂着冰块的冷水,浇熄了刚刚取得大捷带来的些微燥热。
现实赤裸而坚硬地摆在面前:
太平洋的绞肉机和东线的钢铁洪流,正贪婪地吞噬着盟军绝大部分的资源与注意力。
期待中的外援升级,短期内已成泡影。
而敌人呢?
关东军在晋北撞得头破血流,损兵折将,连下花园这样的工业重镇都丢了。
但以鬼子的睚眦必报和其稳定华北后方的战略需求,下一次的报复,绝不会仅仅是再来两个旅团那么简单。
规模会更大,准备会更充分,手段……也必然会更加凶狠。
“空中……”
江岳低声吐出这两个字,眉头紧锁。这是他反复推演后,得出的最致命的短板。
此次战役,“木头鹰”和“三头怪”初显威力,更多是依靠奇袭和心理威慑,打了鬼子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鬼子缓过劲来,调集其在中国战场甚至本土的更多、更先进的战机,以绝对的数量和质量优势进行反扑,自己手里这点简陋的空中力量,恐怕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住。
失去了制空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同的修械所、下花园的工厂、张家口的仓库、前线的炮兵阵地……所有暴露的目标,都将成为日军轰炸机肆意蹂躏的活靶子。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工业基础,可能在一夜之间化为废墟。
部队的集结和机动将受到极大限制,百姓更要承受无差别的屠杀。
“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
江岳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外援是指望不上了,至少在鬼子的报复到来前是指望不上了。
那么,就只能在自己已有的基础上,挖掘一切潜力,抢在鬼子的大规模空中报复到来之前,尽可能地加固自己的“盾”,甚至……磨利自己的“矛”。
他快步走到墙边,目光落在那张标注着独立师控制区和主要设施的简图上。
“小王庄……”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小点。
那里,才是他真正的根基,是他将脑海中的知识转化为现实力量的试验田和生产中心。
不能再等了。
必须立刻去小王庄。
那里有刘工和张文书,有最忠诚可靠的工人和技术员,有虽然简陋但正在不断改进的生产线。
关于防空,关于飞机,关于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钢铁风暴,他需要和那些真正能“造东西”的人,面对面地商讨,争分夺秒地拿出方案。
他一把拉开门,对守在门外的警卫员简短命令:“备车!去机场!立刻!”
小王庄修械所,现在已改名为“第一纵队装备大队军工总厂”。
那间兼作会议室的大工棚里。
汽灯发出明亮的光芒,将几张拼起来的长条木桌和围坐的几张面孔照得一清二楚。
空气中混合着机油、木料、新铸金属和烟草的气味,这是兵工厂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江岳风尘仆仆地赶到,刚一进门,就被眼尖的张文书逮个正着。
这位战俘营中一起患过难的老战友,一直是这里的厂长。
他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当初为一点钢材、几根无缝钢管愁得睡不着觉的苦相,红光满面,嗓门也大了。
“哎呀!咱们的大队长!稀客稀客!
可有些日子没回娘家看看了!
不会是打了几个大胜仗,就把咱们这群造枪造炮的‘土包子’给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