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复杂起来，“相反，陆南…他才更像是真正继承了姜家血脉里那种与生俱来的狡猾、审时度势和多面性的人。心思深沉，手段灵活，为了达成目的能屈能伸，看得比谁都远，也…狠得下心。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俩要是能换个性子，才更符合外人眼里对‘姜家子’和‘陆家郎’的刻板期待。”
白小北听着他讲述表哥那不为人知的、在权力场上运筹帷幄的另一面，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确实是他完全不了解的、陌生的陆南。那个温暖的兄长形象和眼前这个心思深沉的权谋家形象，在他脑海里激烈地冲突着。
等韩亦煊似乎告一段落，白小北忍不住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跟我说这些陈年旧事…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告诉我什么？”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白小北的房间门口。
韩亦煊拿出权限卡轻轻一刷，门悄无声息地向侧滑开，露出里面简洁却设施齐全的房间。他弯下腰，手臂穿过白小北的膝弯和后背，似乎想自然而然地将他抱到床上去。
白小北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他的手臂，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用手臂撑着轮椅扶手，忍着腿上传来的刺痛和不适，有些吃力地、但却异常坚持地自己挪到了床边坐下。
韩亦煊的动作顿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脸上看不出丝毫被拒绝的尴尬，只是看着白小北，眼神变得愈发深邃难懂，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句清晰：“我的意思是…小北，很多时候，我们眼前看到的表象，未必是事件的全部真相。我们耳朵听到的结论，也未必是当事人真实的目的。陆南…他或许并不像现在所有人认为的那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毫无理由就背叛了北城和所有人的、冷血的叛徒。”
白小北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一丝微光，急切地抓住他的话头，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他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计划的一部分？”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眼中燃起希冀的光芒。
韩亦煊却突然收住了话头，像是说多了什么不该说的，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仿佛刚才那番带着回忆的倾诉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能说的…或者说，我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需要你自己用眼睛去看，用脑子去判断。真相往往比想象更复杂。”
他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低沉和落寞，目光飘向房间某个虚无的点，轻声问，像是在问白小北，又像是在问自己：“小北，你说…我们这些人，经历了这么多，打打杀杀，算计背叛，是不是真的都…回不到从前了？回不到天空还是蓝的，回答哦末日之前，大家虽然也吵吵闹闹，但至少还能…简单活着的时候了？”
他此刻的神情，罕见地彻底褪去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精明算计和那层保护色，竟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怅惘、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白小北看着他，恍惚间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阳光灿烂的篮球场上肆意奔跑、笑容张扬夺目、进球后会嚣张地大吼、输了球也会拉着他抱怨裁判不公、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年轻韩亦煊。
那时的烦恼，与如今的生死存亡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又那么珍贵。
白小北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经历过太多失去后、沉重而无奈的清醒：“是，我们都回不去了。韩亦煊，这个世道早就变了。能各自顾好各自的性命，能在乱世里保住自己最想守护的那一点东西，已经很难了，真的很难了。”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却疏离地看着对方，“我们现在…可以是盟友。为了活下去，为了各自想要守护的人和事，我们可以合作。但也仅此而已。”
“只是盟友吗……”
韩亦煊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苦涩而自嘲的弧度，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白小北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房间。
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滑行闭合，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和光线，也将那复杂难言的情绪关在了门外。
午夜时分，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基地通风系统持续运行发出的、极低频率的嗡鸣，反而更衬得四周寂静无声。
白小北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纠缠不清的麻线。
余扬的眼神、表哥模糊的身影、北城沦陷的惨状、还有那未知而恐怖的清扫者基地…各种画面交织盘旋，几乎要将他吞噬。
忽然，身后的床垫微微下陷，一具带着刚沐浴后的淡淡水汽和熟悉冷冽气息的身体，极其小心地从后面贴了上来，轻轻抱住了他。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仿佛怕碰碎了他。
白小北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在那气息侵入感官的瞬间便彻底放松下来，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靠进那个变得温暖了许多的怀抱里，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将脸深深埋进来人的颈窝，贪婪地、用力地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独一无二的气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他的存在。
“怎么还没睡？”余扬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他小心地调整姿势，避开白小北腿上的伤处，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和手臂将他整个人圈进怀里，形成一个保护性的、绝对私密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