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北张了张嘴,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欲言又止的担忧和害怕,但最终他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别聊太久,你的伤口…也要紧。”
“放心。”余扬心中酸涩,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
金发财推起白小北的轮椅,宗羽和孟渝松沉默地跟在后面,一行人心情各异地离开会议室。
走廊里回荡着轮椅轻微的滚轮声和众人沉重的脚步声。
金发财试图用他大大咧咧的方式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声音刻意拔高,显得有些突兀:“北哥,老头子和太司令都没事,佑谦和楚星哥也躺进最高级的医疗舱了,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啊!扬哥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次肯定也能逢凶化吉,你别自己吓自己,瞎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他的安慰在巨大的现实风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天真。白小北没有回应,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就在他们经过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时,一个身影从侧面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后转了出来,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去路。
“小北。”韩亦煊倚在门框上,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褪去了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目光直直地、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落在白小北身上。
金发财立刻像被侵犯了领地的护主忠犬,推着轮椅的手猛地一紧,没好气地呛声道:“韩亦煊,有何贵干?没看见我们要回去休息吗?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太阳照屁股了再说?”
他自从从太佑谦那里洞悉了韩亦煊对白小北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后,就看这家伙一百二十个不顺眼,全方位无死角地进行防御,坚决扞卫他扬哥的“绝对主权”。
韩亦煊像是根本没听见金发财的话,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白小北,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小北,占用你几分钟,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我累了,身上也不舒服,有什么事明天吧。”白小北现在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余扬要去赴死的计划,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心思难测的韩亦煊。
金发财立刻像是得到了圣旨,声音都高了八度:“听见没?北哥累了!需要休息!跟你有什么好聊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走走走,别挡道!”
他推着轮椅就想从旁边绕过去。
韩亦煊因为金发财连珠炮似的呛声,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戾气,但他很快又强行压了下去,修养功夫做到了家。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依旧只看着白小北,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是关于你表哥,陆南的事情。一些…你可能从未听说过的内情。你也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对吧?”
白小北的身体猛地一僵,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轮椅的金属扶手,指节泛白。
他沉默了几秒,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韩亦煊的抵触。他低声对金发财说:“发财,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北哥,你别听他花言巧语,他嘴里能有几句真话?”金发财急了,恨不得直接把轮椅抢回来。
“没事,就一会儿。”白小北坚持道,然后看向韩亦煊,语气疏离而客套,“你说会送我回房间。”
“当然。我保证。”韩亦煊走上前,自然地、不容置疑地从金发财手中接过了轮椅扶手。
金发财虽然气得牙痒痒,但也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韩亦煊的背影,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推着白小北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走廊里变得异常安静,只有轮椅滚过光滑如镜的金属地面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之间近乎凝滞的呼吸声。
“我表哥…他到底…”白小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和深深的困惑,“他是不是真的…无可挽回了?”
韩亦煊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反而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陷入了某种悠远而复杂的回忆之中,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和罕见的带着一丝人情味。
“我第一次见到陆南,大概是你离开北城后的第二年。那时候我刚被家族扔进军队历练,心比天高,性子又倔,不懂收敛,得罪了上面一个小心眼的家伙,被一群兵痞堵在废弃仓库里‘教训’。”
他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和怀念:“打得挺惨,我以为那次起码得断几根骨头。结果,是陆南恰巧路过,他只站在门口,甚至没走进来,冷冷清清地说了一句话,那群兵痞就像见了鬼一样,屁滚尿流地跑了。他那时候已经是北城技术部最炙手可热的红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是真正的大人物。谁都看得出来,他和姜家那个姜楚珩,是那一代里最耀眼、也最势均力敌的双子星。”
白小北默默听着,韩亦煊描述的这一幕,和他记忆里那个总是带着温和包容笑容、会耐心辅导他功课、纵容他调皮捣蛋的表哥形象有些重叠,又显得那么陌生和耀眼。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们俩是命中注定的竞争对手,是棋逢对手的冤家,将来肯定要在北城的权力场上拼个你死我活,争夺那唯一的宝座。他们也确实如此,在各种会议上针锋相对,在重大项目上互别苗头,你说东他偏要说西,你支持的他必然要找出毛病……”
韩亦煊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和探究,“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很奇怪的气场,一种旁人根本无法介入的、既对抗又…默契?或者说,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谋的意味?很矛盾,我也说不清。”
“姜楚珩是个好人,”韩亦煊评价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奇特的肯定,“好得几乎不像姜家那种世代盘根错节、深谙权术的泥潭里能养出来的人。正直、磊落、有原则,心里装着家国天下,有时候甚至显得有点傻气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