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位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吃瓜博主”。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明亮,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展品,哪还有半分“吃瓜”的闲散。
她继续娓娓道来:“它的样子很像一个高脚盘,由灯座和灯盘组成,中间用一根柱子连着,所以古籍里才有‘瓦豆谓之灯’的说法。至于有关灯的确切文字记载和出土文物,则要到战国时期了。《楚辞·招魂》里写‘兰膏明烛,华镫错些’,这里的‘镫’就是‘灯’的通假字,说明在两千多年前,灯就已经是贵族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照明器具了。”
“哇!”晓萱眼睛一亮,满脸佩服地看着她,“我们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您是看门道的吃瓜博主,就是不一样!您怎么什么都懂啊?”
被称作“吃瓜博主”的女士被小姑娘夸得笑了起来,眼角泛起温柔的细纹。她摆了摆手,继续她的“科普时间”:“到了秦朝,灯具的设计就已经十分华丽精美。而汉代,可以说是我国灯具发展的第一个高峰,石灯就是在那时开始崭露头角的。等到了魏晋南北朝,随着佛教东传和石雕技艺的飞速发展,石灯就真正流行开来了。”
“没错!”一直沉默的赵导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接过了话头,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尤其要数北魏的石灯最为精美!北魏石灯集中体现了其精湛的雕刻技艺与丰富的文化内涵。它数量最多,广泛见于平民与贵族墓葬中,既是日常照明的实用器具,也是象征光明与希望的陪葬品。”
“为什么北魏有这么多石灯?”啸风问。
“北魏石灯之所以盛行,一方面源于佛教的兴盛推动了石窟艺术与石雕工艺的高峰,另一方面得益于平城地区盛产易于雕凿的砂岩。在艺术表现上,石灯纹饰繁复,常见力士、猛兽、莲花、忍冬等题材,圆雕与浮雕手法娴熟,纹路充满力量与生命力,充分展现了北魏石雕艺术的兴盛。”赵导解释。
“北魏石灯其文化内涵深厚:灯代表光明与智慧,莲花象征纯洁,二者结合寓意深长;同时,石灯融合了域外装饰元素与佛教文化因子,成为胡汉交融的生动演绎。”陶兄说,“在功能与寄托上,石灯不仅延长了生者的劳动时间,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也为逝者点亮了未来世界,寄托着生者的哀思与祈愿,从而成为实用、艺术与精神信仰的综合载体。”
“可惜啊!”吃瓜博主道,“这种辉煌一直延续到了隋唐、宋辽和西夏,都有大量精美的石灯问世。不过,盛极而衰,之后石灯就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被更轻便、更廉价的灯具取代了。”
灯光下,古老的石灯仿佛也听懂了这番对话,它沉默地伫立着,用满身的风霜,讲述着那个远去时代的光影故事。
赵导将平板电脑转向大家,屏幕上的灯光照亮了他们略带疲惫但依旧好奇的脸庞。经过一上午的参观,他们对北魏文物的兴趣愈发浓厚。
“来,再给你们看一个‘奇珍异宝’。”赵导的语气带着一丝神秘,“北魏彩绘曲足案。”
屏幕上,一件小巧玲珑的木质模型清晰地呈现出来。它高不过一个手掌,长方形的案面朴素无华,但其中一侧却被巧妙地挖去一个月牙形的缺口,显得格外别致。支撑案面的不是寻常的直腿,而是由红黑两色木条交叉构成的曲栅,如同一个精致的笼子,稳稳地托住案面,底部再由一根横木加固。
“这个造型……好特别。”梦瑶忍不住凑近了些,“高约13.5厘米,2000年在大同雁北师院的北魏墓群出土。”她轻声念着图片下方的注释,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由面板、曲足和横附组成……听着简单,但看着就觉得很奇特,不过确实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致和古朴。”
宇辰也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隔空描摹着它的轮廓:“是啊,这腿也太艺术了,跟我们现在家具的四条腿完全不是一个思路。红黑相间的配色也很大胆,不像我们印象里古代家具总是深沉的木色。”
赵导笑着说:“你们观察得很仔细。这种‘奇特’和‘精美’,恰恰就是北魏这个时代最迷人的地方。它处在一个大分裂、大融合的十字路口,文化碰撞激烈,新的东西层出不穷。这件小小的案几,就是那个风云际会时代的一个缩影。”
“是啊,这种感觉很奇妙。”陶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件小小的模型上,“你们看它的腿,不是我们后来熟悉的直腿、方腿,而是这种交叉的、像栅栏一样的曲栅足。这种造型,其实带有很浓厚的西域风格,我们称之为‘胡风’。”
梦瑶好奇地凑近了些:“西域风格?是从丝绸之路传过来的吗?”
“没错,”赵导点点头,“北魏的首都平城,也就是我们脚下的大同,当时是北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也是丝绸之路东端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大量的西域商人、僧侣、工匠来到这里,带来了他们的文化、宗教和生活方式。这件小小的案几,就是那个时代文化大交融的缩影。它的‘骨架’是胡人的,但‘血肉’——比如上面的彩绘,又是汉文化的传统技艺。”
“所以这就是‘胡汉交融’最直观的体现吧?”晓萱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赵导补充道,“而且,这件案子最特别的地方,是面板上那个小小的缺口。大家猜猜,这个缺口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问题让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是……为了方便放什么特定的东西吗?”梦瑶猜测。
“或者是为了方便人坐得更近?”晓萱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赵导笑了笑,揭晓了答案:“你们都很有想象力。这个缺口,其实是为了和另一件家具——凭几配套使用的。在古代,人们是跪坐的。吃饭或者读书时,会在身前放一张小案几,然后在案几的缺口处放一个半圆形的凭几,用来倚靠手臂或者身体,这样会舒服很多。这个设计,是不是特别人性化?”
正是:溯鲜卑,裂云开魏阙,饮马阴山,挥鞭大漠,道武奠基,太武拓疆,六镇兵销燃星火,迁都易服融胡汉,太和改制启新章,却叹河阴血浪涌,权臣频易主,东西裂变终成烬,空余邙山夕照,洛水寒烟,述说那百年霸业,几度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