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根的弟子被留下,他们的家人则领到了百两银子和一些低阶修炼资源。
这是丹鼎宗为下一批种子洒下的肥料。
李长老心急如焚,亲自催动飞舟。
这艘巨大的法器碾过数座城池的上空,接上所有新晋仙苗。
本该十几日的路程,被他硬生生压到了三天。
飞舟尚未停稳,一道紫光便卷住了沈君兰。
李长老灵力一提,直接带着她消失在甲板上。
紫光散去。
刺目的白昼被隔绝在外。
沈君兰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座古朴宏伟的殿堂。
殿堂高阔,穹顶是星辰流转的图卷,支撑穹顶的巨柱上雕刻着咆哮的异兽,无声昭示着此地主人的尊贵。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
只吸入一口,连日来的疲惫都消减了三分。
大殿正中,除了带她来的紫袍老者李福田,还端坐着另外三位气息深不可测的老者。
青袍,白袍,灰袍。
皆是须发皆白,道骨仙风。
此刻,这四位元婴老祖的视线,全部钉在了沈君兰的身上。
那目光里混杂着审视、好奇,以及一丝藏不住的怀疑。
“李长老,这便是你所说,能引爆测灵柱的奇才?”
开口的是青袍老者,他身形清瘦,双眼开合间精光迸射。
被称作李长老的紫袍老者,此刻早已没了城楼上的失态。
他抚着长须,满面红光,矜持地点头。
“不错!王长老,你且细看。”
“此女根骨虽显孱弱,但其体内那一丝本源气息,纯粹浩瀚,是我生平仅见!测灵柱那等凡物,根本无力承载,故而崩毁!”
“哦?”另一位白袍老者来了兴致,他上下打量着沈君兰,啧啧称奇,“测灵柱乃宗门传承法器,虽非至宝,却也稳定了数百年。能将其引爆,确实匪夷所思。老李,你此番当真捡到宝了。”
“那是自然!”
李福田,也就是那紫袍老者,得意非凡。
他把沈君兰从城楼直接带回内门核心,就是要在这几个老伙计面前,挣回玄清一脉百年的颜面!
唯有那灰袍老者,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君兰,许久,才缓缓开口。
“万事,需眼见为实。”
“测灵柱崩毁,也可能是法器老旧,自身出了问题。”
“若真是万古奇才,当以‘九转琉璃镜’照之,本源自现,一切分明。”
此言一出,殿内热烈的气氛骤然一凝。
李福田的笑意也收敛了。
“张长老所言有理。”青袍王长老立刻附和,眼底闪过看好戏的光。
“九转琉璃镜乃宗门至宝,能洞彻本源,勘破虚妄。是龙是虫,一照便知。老李,你不会不敢吧?”
这赤裸裸的激将法,李福田怎会听不出来。
他面色一沉,一股属于元婴修士的威势轰然勃发!
“有何不敢!”
“我玄清一脉行事,光明磊落!取镜来!今日便让你们心服口服,也让这孩子,明了自己的不凡!”
话音落下,他对着大殿深处朗声道。
“请九转琉璃镜!”
殿堂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沉重声响。
一座覆盖着厚重黄布的石台,被两位金丹弟子吃力地推了出来。
黄布揭开。
一面古朴的铜镜显露出来。
镜子足有磨盘大小,青铜镜框上刻满了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
镜面并非光洁,而是一片混沌,内里仿佛蕴藏着一个未开的天地。
“沈君兰,站到镜前去。”李福田吩咐道,语气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沈君兰依言走上前,站到了古镜之前。
她对这些元婴老怪的机锋与炫耀毫无兴趣。
但这面镜子,却让她生出了警惕。
镜身上传来一种与测灵柱截然不同的力量。
那是一种能追溯根源,洞悉本质的恐怖威能!
“催动法镜!”李福田大喝。
四位元婴老祖同时出手!
四道精纯无比的灵力洪流,齐齐灌入九转琉璃镜中!
嗡!
古镜剧颤,混沌的镜面瞬间被点亮!
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清光,从镜中射出,将沈君兰彻底笼罩!
光芒入体的瞬间,沈君兰的意识之海掀起万丈狂澜!
她清晰地“看”到,那道清光无视了她的肉身,无视了她的经脉,甚至无视了她刚刚开辟的黑土空间!
它直指她灵魂最深处!
那里,是她从地球穿越而来,唯一的本源烙印!
危险!
极致的危险!
这面镜子,要将她最大的秘密,赤裸裸地暴露在这些老怪物面前!
一旦来历被洞悉,她绝不会成为什么亲传弟子,只会沦为一个被切片研究的怪物!
电光火石!
沈君兰做出决断。
退!藏!伪!
她那远超此界修士的庞大神魂之力,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操控性!
她没有抵抗清光,因为任何抵抗都是异常。
她反而主动收敛了所有神魂波动,将那一点异世的本源烙印,用层层叠叠的神魂之力包裹,再伪装成一片最彻底的虚无!
她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空壳。
一个灵魂层面上的“凡人”。
一个彻彻底底,没有任何修炼潜质,空空如也的凡人!
殿堂之上,四位元婴老祖正满怀期待地盯着九转琉璃镜。
按常理,天品灵根,镜面当绽放九色神光,光耀殿堂。
即便是地品,也该有五色流转,灵气冲霄。
可此刻,九转琉璃镜的镜面,在清光笼罩住沈君兰之后,非但没有爆发出任何异彩,反而……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
璀璨的镜面,一点点地,回归了那片死寂的混沌。
最终,只剩下微弱的余光,在镜面中央,艰难地凝聚出两个古朴的篆字。
“那是什么?”白袍老者眯起眼睛。
灰袍张长老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无……灵根……”
无灵根!
这三 个字,是几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李福田的脸上!
殿堂之内,死寂。
空气凝固,连灵气的流动都停滞了。
青袍王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他先是愣住,随即,一阵剧烈的呛咳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咳咳……老李,这……这就是你说的……生平仅见?”
“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老李带回来传承玄清一脉的竟然是无灵根之体!这可真是万古罕见,万古罕见啊!哈哈哈哈!”
他再也无法抑制,刺耳的笑声在宏伟的殿堂里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白袍老者也是忍俊不禁,连连摇头。
“老李啊老李,你这次,可真是看走眼了。测灵柱崩毁,八成就是个意外。你还当个宝,直接带回内门,这下全宗门都要看你的笑话了。”
李福田的脸,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化作了一片死灰。
他死死盯着镜面上那两个字,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他感觉全天下所有的嘲弄,都汇聚在了那几个同僚的视线里。
他的一世英名,他玄清一脉的颜面,在这一刻,被这两个字,碾得粉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再次催动灵力,试图强行让琉璃镜显现出别的结果。
但那面古镜,只是冷冰冰地悬浮着,用“无灵根”三字,无情地宣告着他的愚蠢。
“够了,老李。”灰袍张长老淡淡开口,打断了他,“事实俱在,何必自欺欺人。一个凡人罢了,处理掉就是。”
处理掉?
李福田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他猛地转头,用一种混杂着厌恶与憎恨的视线,死死剜着沈君兰。
就是这个女孩!
这个扫把星!
让自己在全宗高层面前,沦为天大的笑柄!
杀了她?不行!那岂不是更证明自己恼羞成怒?
送她回去?更不行!此事传扬出去,他李福田识人不明的笑话,怕是要流传百年!
本想挥手之间,把沈君兰直接碾成飞灰,但是下意识觉得能让测灵柱爆了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决定还是再观察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哼!一个引动法器异变的凡人,竟让本座看走了眼!”
他对着殿外守候的弟子,用不耐烦到了极点的口气挥手,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此女心性不定,扰乱大典,本该逐出山门!念其年幼,便罚她去外门灵药园,做个杂役,任其自生自灭吧!”
“带下去!别在这里碍了本座的眼!”
一名金丹弟子应声而入,面无表情地走到沈君兰面前,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
“走吧,废物。”
沈君兰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被那弟子拖拽着,向殿外走去。
转身的刹那,她平静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些高高在上的元婴老祖。
她看见了李福田的暴怒与羞愤。
看见了王长老的幸灾乐祸。
看见了另外两人的冷漠与不屑。
仙人?
与凡俗世界里那些争名夺利之辈,并无不同。
她被拖出宏伟的殿堂,刺目的阳光重新落在身上。
身后,是仙家威严的内门。
身前,是一条通往最底层,无人问津的杂役之路。
沈君兰的心中,没有半分屈辱与不甘。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从天堂到地狱,只在这些“仙人”的一念之间。
但他们永远不会想到。
他们亲手丢进泥潭里的,不是一颗没用的石子。
而是一颗,终将长成参天大树,遮蔽整个天空的种子。
灵药园?
很好。
那里,正是她最需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