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零七分，地下通风管道弥漫着消毒水与金属锈味。
陆昭匍匐前行，脊背紧贴冰冷的金属面，钨钢丝缠绕在指尖，如同他此刻神经的延伸——每一寸移动都经过计算，每一声气流波动都在耳中放大成预警。
十余米后，前方传来微弱的光晕，从检修口格栅缝隙渗出淡蓝荧光。
他放缓动作，几乎是以肌肉最细微的收缩推进身体，直到视野终于锁定下方空间。
那是“蛇影”的私人办公室。
房间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投影图：复杂交错的脑神经网络，灰质区域被高亮标注，脉冲信号如星河般流转。
图中标注着三个猩红字母——“零号计划”。
下方是一排实时数据流，不断刷新着某种意识同步率的百分比数值，最新一条记录停留在87.3%。
陆昭瞳孔微缩。
这不是心理治疗机构，而是一座活体实验场。
他们不是在修复记忆，而是在复制人格。
他取出微型摄像头，准备拍摄墙面资料，可镜头刚对准主控电脑，系统警报模块立刻弹出提示：“非法访问监测启动”。
物理封锁尚未解除，门禁采用声纹加虹膜双重验证，常规手段无法突破。
时间在寂静中滴答流逝。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脚步声。
轻盈、规律，鞋跟敲击地面的频率近乎催眠——是玛雅。
她端着一个银托盘，里面放着一杯新煮的咖啡和几片药片，嘴里哼着一首泰国民谣，旋律温柔。
但陆昭听出了异常：她的步幅比白天短了0.3秒，呼吸节奏有轻微延迟，像是刻意控制过的情绪表现。
她在等什么？
还是……监视什么？
当她的身影恰好经过通风井正上方时，陆昭动了。
没有犹豫，没有多余动作。
钢丝如毒蛇吐信，自格栅缝隙探出，精准勾住她挂在腰间的磁卡边缘。
借着身体晃动的瞬间惯性，手腕一翻，卡片已被抽出并翻转入管道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连飘落的灰尘都未惊起一丝波澜。
玛雅毫无察觉，继续向前走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陆昭低头看着手中那张泛着幽光的卡片，嘴角掠过一丝冷意。
他知道，这扇门之后藏着的不只是“红眼计划”的秘密，更是通向林婉儿失踪真相的最后一段暗道。
凌晨两点四十一分，办公室门禁解锁。
门开刹那，一股更浓烈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那是神经稳定剂与电离气体混合后的特有气息，说明这里曾频繁进行高强度脑波干预实验。
陆昭闪身而入，反手锁死电磁门栓，迅速靠近主控台。
电脑屏幕黑着，但待机灯闪烁，显然设有动态加密锁屏，每隔三十秒更换一次生物识别密钥。
直接破解需要至少十二分钟，而巡逻机器人将在八分钟后完成本轮巡检。
他的目光扫过桌面，忽然停在角落那杯未喝完的咖啡上。
杯沿残留一圈淡淡的唇印，指纹清晰可见，尤其是中指与拇指接触部位，沾有微量油脂与汗液——足够提取导电特征。
陆昭从袖口滑出一支伪装成钢笔的便携解码器，将导电凝胶涂覆于拓印膜表面，轻轻覆盖在指纹上。
数秒后，设备震动，模拟出一组完整的生物特征序列。
屏幕亮起。
桌面文件夹层层加密，需权限分级调用。
唯有一个名为《回声日志》的日志文件，孤零零地陈列在最显眼位置，且未设任何防护。
这太反常了。
真正的核心数据绝不会裸露在外。除非……这是诱饵。
但陆昭点开了它。
音频播放键按下的一瞬，一个女孩的声音缓缓响起，稚嫩、颤抖，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今天他们让我听爸爸的录音……说我必须记住7314才能活下来。”
是林婉儿。
陆昭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是十年前“11·23案”中失踪的女孩，也是父亲临终前拼尽全力保护的孩子。
警方认定她已遇害，尸骨从未寻获。
可现在，她的声音真实地回荡在这间密室之中，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日志继续滚动。
“他们说，如果我能完整复述那段数字，就能见到妈妈……可我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红色的门，还有血的味道……”
陆昭的手指死死扣住桌沿，指节发白。
这不是实验记录，而是情感操控的日志。
他们在用亲情撕裂她的认知防线，让她自愿接受意识同步测试，成为“零号计划”的容器。
更可怕的是，最后一行文字赫然写着：
【移交时刻临近，目标城市：仰光。协议执行方：韩明远。】
韩明远的名字像一把刀，直插心脏。
十年布局，竟从未真正结束。
父亲的死、沈清母亲的死、林婉儿的失踪……一切线索，最终都指向那个披着慈善外衣的恶魔。
他迅速插入U盘，开始拷贝所有关联文件。
数据流飞速传输，进度条跳至93%。
突然——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建筑！
红光旋转，封锁程序自动激活，所有出口进入熔断倒计时。
陆昭猛地拔出U盘，转身欲退，却见办公室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人。
“蛇影”。
他穿着白大褂，手持一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嘴角扬起一抹近乎愉悦的笑意。
“我知道你会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宣读一份病历，“你以为你是猎人？其实你是标本。”
陆昭站在原地，脸上不见慌乱，甚至连呼吸都没有紊乱半分。
他缓缓起身，将U盘握在掌心，目光沉静如渊。
“你说得对。”他开口，声音低而清晰，“我不是来偷东西的。”
下一秒，他忽然抬手，用力将U盘狠狠砸向地面！
塑料外壳碎裂，芯片暴露在灯光下，瞬间被地板上的感应电流烧毁成焦黑残片。
“我是来告诉你——”陆昭盯着他，一字一顿，“你犯了个错。”
警报的余音仍在墙体间嗡鸣，红光旋转切割着办公室内扭曲的影子。
破碎的U盘残片散落在地，焦黑的芯片冒着细微白烟，像一场精心策划的葬礼遗烬。
而在这片废墟中央，“蛇影”缓缓向前踏出一步，皮鞋碾过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什么错？”他问，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陆昭没有后退。
他站在原地，脊背挺直如刃，目光穿透那层白大褂下的冷静伪装，直刺其神经系统的最深处。
他知道，此刻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陈述，而是手术刀——要剖开对方用十年构筑的心理防线。
“你让我听了那段录音。”陆昭开口，语速渐缓，也很重，“你知道人在极度共情时，大脑会产生一种特殊的镜像反应吗？当一个人听见至亲的哀求，尤其是那种被扭曲、被操控过的记忆回放……他的前额叶会短暂失守，边缘系统会被强行激活。”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嗓音，模仿起录音中林婉儿的语气，轻柔得近乎诡异：
“7314……爸爸说不能忘……”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被抽空。
“蛇影”的右眼皮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收缩。
他握着注射器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突然失去了对肌肉的完全控制。
这变化极微，不到半秒便恢复如常——但陆昭看见了。
他在共振室采集的数据没有骗人。
那些高频脑波图像、情绪波动曲线、瞳孔扩张记录……全都指向一个结论：“蛇影”并非纯粹的施虐者，他也是某种程序的产物。
他们用创伤塑造神明，却忘了神明也会梦见地狱。
陆昭嘴角微扬，不是笑，是猎手确认陷阱闭合时的本能反应。
“你以为你在重塑别人？”他继续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催眠师引导梦境，“可你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喊救命，对吧？她是不是也说了‘7314’？她在实验室倒下时，血流了一地，而你躲在观察窗后面，手里攥着一张编号卡——那是你人生的第一份实验报告。”
“蛇影”的呼吸乱了。
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在惨白灯光下闪出冷光。
他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陷入某种遥远而痛苦的记忆漩涡。
陆昭知道，那是童年创伤被唤醒的征兆——他曾读过高权限档案的一角：一名女研究员因反对“红眼计划”早期人体测试，被秘密处决，而当时在场的实习生，代号“Echo-7”。
正是“蛇影”本人。
心理炸弹引爆的刹那，陆昭已悄然后撤半步，右手探入风衣内袋，触碰到一把微型电磁脉冲装置——艾琳给他的最后底牌。
只要激活，足以瘫痪整层楼的监控系统十秒。
“你不该让我听到她的声音。”陆昭冷冷道，“因为你忘了，共情是双向的。你试图用她来操控我，但我用她，翻开了你的灵魂。”
话音未落，窗外骤然划过一道闪电，暴雨倾盆而下。
下一瞬，陆昭猛然启动装置，转身撞向落地窗——防弹玻璃早已被纳米腐蚀剂提前处理，应声碎裂。
他纵身跃入黑夜，身影瞬间被雨幕吞没。
而在身后，办公室内，“蛇影”终于踉跄后退，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支未及使用的注射器，蓝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宛如深渊回望。
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你怎么会知道7314？”
无人回答。
只有雨声如注，仿佛天地也在为这场精神的崩塌默哀。
上午九点十二分，疗养中心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环形桌旁坐满了身穿制服的研究员与安保主管，所有人屏息等待。
主位空着，直到“蛇影”推门而入。
他的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左手指尖仍残留着无法抑制的轻微抽搐。
他翻开会议纪要，声音低沉却透着彻骨寒意：
“立即召集所有行动组。”
“代号‘陈默’的目标已被确认为高危渗透者。”
“启动‘净化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