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筠号的舰艏如同利刃般,悄无声息地切入了那片被称为“碎梦回廊”的扭曲星域。甫一进入,舷窗外的景象便发生了剧变。
不再是空旷的宇宙或平和的星云光晕,而是无数破碎、旋转、相互叠加又快速消逝的“画面”与“光影”。它们并非实体,却比实体更加摄人心魄。有辉煌宫殿的残垣断壁无声滑过,有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瞬间绽放又凋零,有难以名状的巨大生物轮廓在雾气中隐现又消失,更有无数模糊的人形剪影重复着某些单调的动作或凝固在某个情绪爆发的瞬间——喜悦、悲伤、愤怒、绝望……这些强烈的情感色彩,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肆意泼洒在这片诡异的空间中。
没有声音,却仿佛能“听”到这些画面自带的、残留的喧嚣与寂静。这种直接作用于感知的“信息轰炸”,让人头晕目眩,心神不宁。
“这就是碎梦回廊……”萨洛脸色微微发白,手中的灵能共鸣罗盘指针疯狂摆动,几乎无法稳定指向,“比记录描述的还要混乱!能量读数极高且无序,空间坐标正在快速漂移,常规导航完全失效!”
“稳住心神,勿被外相所迷。”墨辰的声音沉稳有力,他周身剑气自然流转,在身周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试图侵入意识的杂乱信息排斥在外。他看向林凡,“林道友,此地虚实难辨,需寻一锚点。”
林凡也感到一阵阵的烦躁和恍惚,那些闪烁的画面和情感碎片仿佛要将他扯入无数个陌生的记忆漩涡。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沟通青筠号。舰体表面的翡翠苔藓正全力运转,散发出的生机灵气形成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勉强中和着外界的精神污染。刚刚融合的“净化星云结晶”也在稳定地提供能量,并散发出一种微弱的“真实”韵律,帮助区分幻象与实体。
“γ-739,启动‘真实感知’网络,最大功率扫描!尝试建立相对空间坐标系,以我们进入点为原点!萨洛,你的罗盘,优先捕捉能量流动相对稳定或有规律的方向,哪怕只有一丝!”林凡快速下令,他知道在这种地方,犹豫和恐慌只会加速迷失。
【‘真实感知’网络已启动。正在过滤干扰信息……建立动态坐标系……警告:坐标系每秒偏移率高达17%,需持续校准。】
【检测到大量高能灵体反应!形态微小,能量波动与周围梦境碎片高度相似,正在快速接近!】
γ-739的警告刚落,舷窗外便出现了新的景象。只见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形似水母或蒲公英种子的半透明小生物,从那些破碎的画面中“诞生”,轻盈地飘荡在虚空中。它们大小不一,有的如拳头,有的仅米粒大小,身体内部流动着变幻的色彩,仿佛封装着一小段独立的梦境或记忆。
“‘记忆蜉蝣’!”萨洛惊呼,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幻梦号’日志中提到过!它们是碎梦回廊中由逸散梦境能量自然凝结的低级灵体,没有智慧,只有本能——靠近并融入一切拥有意识的存在,将其携带的记忆碎片‘注入’对方脑海,造成信息过载和认知混淆!数量极多,难以彻底消灭!”
仿佛印证萨洛的话,那些“记忆蜉蝣”如同被灯光吸引的飞蛾,感应到青筠号内活跃的意识波动,开始成群结队地朝着星舰涌来!它们轻若无物,却能穿透常规的能量护盾(如果有的话),直接附着在舰体表面,试图通过物质缝隙或能量场渗透进来!
“阻止它们靠近舰体!尤其注意通风口和传感器接口!”林凡急道。要是被这些东西钻进舰内,往他们脑子里塞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非得疯掉不可!
墨辰眼神一冷,并指如剑,数道细若发丝却锋利无匹的剑气瞬间射出,精准地将最靠近舷窗的几十只“记忆蜉蝣”凌空点爆!被击碎的蜉蝣化作一团光雾消散,但更多的蜉蝣前赴后继地涌来,数量成千上万!
“数量太多,剑气难以尽除!”墨辰皱眉。
林凡看着那些散发着迷离光彩的小东西,又看了看青筠号表面流淌的翡翠光泽,脑中灵光一闪!
“γ-739!调整‘真实感知’网络的能量输出频率!模仿‘净化结晶’中‘生机’与‘真实’的波动,但加入……加入一点‘极乐增生孢子’那种‘欢快生长’的韵律!对,就是那种‘傻乐’的生机!看看它们什么反应!”
他记得,“记忆蜉蝣”的本质是梦境能量,而净化结晶的能量属性与之部分同源却更加“清醒”,或许能干扰甚至“转化”它们?加上点不伦不类的“欢乐”特质,扰乱其本能。
【调整能量输出……模拟‘净化-生机-欢快’混合频率……】
青筠号表面的翠绿光晕微微一变,色彩更加明亮,波动中带上了一种近乎幼稚的、蓬勃向上的活力感,与周围那些充满颓废、激烈或迷茫的记忆碎片情感基调截然不同。
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靠近的“记忆蜉蝣”如同碰到了滚烫的烙铁,又像是闻到了极其厌恶的气味,猛地停滞、转向,慌乱地远离青筠号!一些靠得太近的,身体内部的色彩流动变得紊乱,甚至互相碰撞,爆开成一团团无害的光尘。
“有效!它们讨厌这种‘过于鲜活’和‘不合时宜的快乐’!”林凡惊喜道。
萨洛也松了口气,但马上提醒:“不能大意!‘记忆蜉蝣’只是碎梦回廊最表层的麻烦。真正的危险是空间迷宫和精神诱导。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相对稳定的‘路径’,否则会被困死在这里。”
在“真实感知”网络和萨洛罗盘的辅助下,青筠号开始在这片光影迷乱的区域中艰难穿行。他们避开那些“记忆蜉蝣”密集的区域和能量剧烈湍流处,尝试沿着能量相对平缓、空间结构相对坚实的“脉络”前进。这些脉络时隐时现,常常被突然涌现的大片记忆幻象所掩盖,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运气才能捕捉。
航行变得极其缓慢且耗费心神。林凡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超高难度的、随时会崩盘的迷宫游戏,而“记忆蜉蝣”和各种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就是干扰项。
途中,他们遭遇了几次险情。一次是误入了一片“战场回响”区域,无数兵器交击的幻影和濒死的呐喊几乎要冲破翡翠光晕的防护,萨洛的罗盘差点被狂暴的能量流烧毁。另一次是差点被一段异常宁静美好的“家园记忆”所吸引,那记忆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归属感,引诱他们偏离航向,驶向一片看似平静实则空间结构极其脆弱的死胡同。
靠着林凡时不时抽风般释放一些“烤串味信息素”或“魔性儿歌片段”来打乱那些过于“完美”或“恐怖”的幻象节奏,靠着墨辰关键时刻以剑气斩破最顽固的精神诱导,也靠着萨洛对灵能波动的敏锐感知和罗盘指引,他们一次次险险避开陷阱。
然而,碎梦回廊仿佛无边无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闪烁的破碎梦境和越来越强的精神压力。青筠号的能源在缓慢消耗,众人的精力也在被持续消磨。
就在林凡开始怀疑这种“碰运气”式的摸索何时才是尽头时,萨洛的罗盘突然发出了与之前不同的、有规律的滴滴声。
“等等!这个波动……”萨洛死死盯着罗盘中央那枚净化结晶碎屑,只见它正散发出稳定的、柔和的七彩光晕,而罗盘指针指向了一个特定的、并非能量脉络的方向——那是一片看起来毫无特殊之处的、弥漫着淡灰色雾气的区域。
“结晶在共鸣!指向那里!”萨洛声音激动,“这种共鸣……很微弱,但非常纯粹,指向性明确!可能……可能是‘幻梦号’当年留下的某种信标?或者是净化结晶来源(梦核)方向的微弱牵引?”
林凡和墨辰精神一振。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调整航向,朝那个区域前进!但保持最高警戒!”林凡下令。希望就在眼前,但往往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青筠号调转方向,小心翼翼地驶向那片淡灰色雾气。随着靠近,周围的梦境碎片似乎变得稀疏了一些,但那种无形的精神压力却反而增强了,仿佛那雾气中隐藏着更沉重的东西。
当他们终于抵达雾气边缘时,发现这里漂浮着一些更加巨大、也更加清晰的“记忆残骸”——不再是碎片,而像是完整的场景片段:一间摆满书籍的安静书房,一个不断重复着某项实验的孤独身影,一段记录着星云观测数据的全息日志残影……这些场景都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执着,以及一丝……不详的预兆。
“这些……似乎是‘幻梦号’船员的深层记忆残留,比外围那些杂乱的碎片完整得多。”萨洛分析道,脸色凝重,“他们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就在这时,青筠号舰体猛地一震!
并非受到攻击,而是仿佛撞进了一层无形的“薄膜”!舷窗外的淡灰色雾气瞬间变得浓稠如浆,视野急剧下降!同时,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梦境碎片都要强大、都要“真实”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整艘星舰,试图将他们的意识,强行拖入一个共同的、深邃的“梦境”之中!
这个梦境的核心情感,是极致的“求知”与随之而来的“绝望”。
一个宏大、古老、仿佛来自星云本身意识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隆隆响起:
“窥视者……你们追寻的‘真实’……就在这里……”
“但‘真实’……即是终结……”
“观看吧……然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