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尚未完全撕开夜幕的沉寂,只在天际边缘透出一线鱼肚白,慕容笙率领的军队便已如同苏醒的巨兽,在官道上沉默而迅速地前行。
队伍最前方,珍珠与驰素,一白一黑两匹神骏异常的宝马,正引领着方向。它们的眼眸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灵性的光芒,夜视能力极佳,蹄下步伐稳健,仿佛能踏破一切黑暗。
然而,在这片黎明前最深的寂静里,异动陡生。
几道模糊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在道路两侧的阴影中窜动。他们的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身形飘忽,几乎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若非绝顶高手,绝难察觉其存在。
马车内,却是另一番静谧景象。
慕容笙微闭着双目,面容平静,正引导着体内精纯的内息沿着经脉缓缓运转。他在调息元气,滋养长久静坐而略有淤堵的经络,同时驱散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
谢天歌大半身子蜷在马车座椅柔软的垫子上,小脑袋却毫无防备地枕在慕容笙的腿上,睡得正沉。
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带着令人心安的节奏,显然在这一方小小的、充满了他身上清冽的雪后松针气息的空间里,她找到了久违的安宁与庇护。
马车车轮猝不及防地碾过一块较大的石头,车身微微一晃。
枕在慕容笙腿上的谢天歌身体随之倾斜,眼看就要从软凳上滚落。
就在她身体微动的刹那——
一条手臂已迅捷而轻柔地环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头,将她重新按回原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惊扰。
自始至终,慕容笙连眼睛都未曾睁开,体内运转不息的内息更没有因此产生半分紊乱。
仿佛守护她的安稳,早已成为一种融入骨血的本能,与调息运功并行不悖,相辅相成。
谢天歌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只在被扶稳后,无意识地将小脑袋又往慕容笙柔软的肚子上蹭了蹭,寻到了一个更舒适、更让她安心的位置,然后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便又沉入了甜甜的梦乡,呼吸再次变得均匀悠长。
慕容笙闭合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依旧没有睁眼,但唇边却不受控制地、缓缓扬起了一个极其温柔而好看的弧度。
马车内的温馨静谧与车外骤然逼近的杀机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那几条如同黑色残影般的人影,速度骤然提升,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逼近了队伍核心的这辆马车。他们的身法诡异迅捷,远超寻常士兵,脚步轻若鸿毛,几乎不在尘土上留下任何痕迹。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六条黑影,如同壁虎游墙,又似没有实体的幽灵,以不可思议的身法和速度,分别贴附上了马车的顶部、尾部,以及左右四个侧面的关键位置。他们紧紧贴着深色的车厢壁,完美地隐没在黎明前最浓重的暮色里,与车身几乎融为一体。外围巡逻的士兵,竟无一人察觉这致命的靠近!
黎明的微光,终于顽强地穿透了车窗的缝隙,如同一柄纤细的光剑,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谢天歌恬静的睡颜上,映得她白皙的肌肤仿佛透明。
然而,那光线还未来得及惊扰她闭合的眼睫,慕容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便已轻柔地覆了上来,为她挡住了这可能会扰她清梦的微光。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贴在马车各处的六道黑影,仿佛接收到了无声的指令,眼中凶光毕露!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猛地抽出腰间那寒光四射、淬着幽冷杀意的长剑,凝聚全身功力,如同六条毒蛇,从六个不同的、刁钻狠辣的角度,朝着车厢内部,精准无比地猛刺而去!剑尖破空,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慕容笙微闭的眼眸骤然睁开!
那双平日里温柔含笑的浅棕色眸子,此刻竟迸射出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凌厉杀意,锐利得足以刺穿灵魂!
他覆在谢天歌眼前的手掌纹丝未动。而另一只原本随意搭在膝上的手,却以一种极其优雅、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姿态,微微抬起。
“嗤——!”
一声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响起!
数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千机丝,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从他宽大的袖口中激射而出!这些细丝蕴含着慕容笙精纯无比的内力,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
它们仿佛长了眼睛,精准地穿透了厚重的车壁,车窗缝隙,分毫不差地,分别袭向那六个方位!
下一瞬——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没有凄厉的惨叫。
只有几声极其轻微的、如同丝线勒入朽木般的“噗嗤”声。
那六道刚刚还杀气腾腾的黑影,动作瞬间僵住!他们的脖颈处,皆被一道纤细却坚韧无比的千机丝死死缠绕、勒紧!
紧接着,伴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骨骼碎裂声,六颗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斜,然后——
“砰!”“砰!”“砰!”……
六具失去了生机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傀儡,软绵绵地从马车各处栽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些许尘土。
从出手到毙命,不过瞬息之间。这些鬼魅般的刺客,甚至连一丝示警或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已魂断当场,如同被随手拂去的尘埃。
随后赶上的亲兵对此似乎司空见惯,训练有素地迅速上前,沉默而高效地将这些尸体拖到路边,进行清理,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些碍事的垃圾,没有引起队伍的任何骚动。
慕容笙另一只手优雅地掀开车窗帘一角,目光平静地向外望去。
早已等候在侧的一名亲卫立刻上前,压低声音,简洁地禀报:“将军,是崇龙暗卫。”
慕容笙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亲卫会意,立刻躬身退下,重新隐入行进的队伍中。
慕容笙重新放下窗帘,将车外的一切隔绝。他再次伸出手,温柔地、继续为枕在他腿上的谢天歌遮挡着那渐渐变得明亮的晨光。
马车内,依旧静谧安详,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
仿佛刚才那瞬息之间、决定生死的凌厉杀戮,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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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一刻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将清澈见底的小河染上一层粼粼金辉。
军队在慕容笙的命令下,于这片宽敞的河滩就地休整。
长长的河滩上,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忙着生起小小的篝火烧水,有的则就着清水默默啃着干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与晨间草木的清新。
马车内,静谧而安宁。
亲卫轻手轻脚地靠近车窗,隔着帘幕,将声音压得极低,恭敬禀报:“将军,您吩咐灶上特意熬的鱼片粥,已经好了。”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车窗内缓缓伸出,肤色白皙,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亲卫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温润的白瓷小碗递到那只手上,碗中是熬得糜烂浓稠、点缀着嫩白鱼片和翠绿葱花的粥,热气袅袅升起,散发着诱人的米香与鱼鲜。
“嗯。” 车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那只手便稳稳地收了回去。
慕容笙将滚烫的粥碗轻轻放在马车内自带的小案几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极其轻柔地搭在了谢天歌纤细的手腕上。
指尖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沉稳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与紊乱。他闭目凝神,仔细探查着她体内的脏腑的运转。
片刻后,他收回手,眼底深处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心疼与怜惜。三年的幽禁与忧思,到底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这胃疾便是其中最磨人的一种。
目光再次落在那碗热气腾腾的粥上,他微微运起内力,一股柔和而寒凉的内劲自掌心缓缓拂过粥碗上方。
奇妙的是,那原本蒸腾的热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滚烫的温度迅速下降,变得温热适口。
做完这一切,他温柔地将散落在谢天歌脸颊上的几缕凌乱发丝轻轻拂到耳后。
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温柔。“天歌,醒来吃点东西。”
谢天歌在朦胧的睡意中,听到了熟悉的呼唤,那声音带着让她安心的魔力。
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便是慕容笙那张近在咫尺、俊美得如同精心雕琢过的容颜。
这是……第一次,在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阿笙。
这种感觉……好奇妙,好温暖,仿佛整颗心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和安稳所填满。
谢天歌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带着睡意却无比灿烂的笑容,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脱口而出,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软糯:
“阿笙,早上好!”
这声寻常的问候,却让慕容笙愣住了。
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柔软的小猫尾巴,带着最细腻的绒毛,轻轻地、痒痒地拂过。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也轻轻地、试探着回应道:
“早上好。”
随后禁不住露出了无比幸足的笑容。
慕容笙端起旁边那碗已经变得温热的鱼片粥,递到谢天歌面前,
“先把粥喝了,胃空着会难受。”
谢天歌接过粥,极其乖巧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