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分，长桌上弥漫着普罗旺斯炖菜那质朴而诱人的香气。
灯光柔和，映照着一桌色泽鲜艳的菜肴，中央那锅群英荟萃尤其引人注目，各种蔬菜炖得软烂入味，汤汁浓郁。
我之前还暗自怀疑艾菲儿是不是做得太多了，毕竟以人类的视角来看那可是满满一大锅。但现在看来，是我太不了解孕妇，尤其是两位明显处于“胃口大开”阶段的孕妇。
“艾菲儿！再来一碗！”雅努斯率先举起空碗，蓝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因为吃得急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完全看不出下午那副恹恹欲睡的样子。
她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连汤汁都用面包蘸着吃光了。
“我、我也要……”瑟薇娅也小声附和，虽然吃得比雅努斯秀气些，但她面前那份炖菜也消失得飞快，此刻正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艾菲儿正坐在主位旁边，吃得慢条斯理。听到两人要求，她立刻站起身来拿起长柄勺。
“好好好，慢点吃，两位。还有很多。” 又给两人各盛了满满一碗，炖菜浇在米饭上，散发出诱人的色彩。
两人接过碗，又埋头苦干起来。
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勺碗轻碰和满足的咀嚼声。我看着她们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开始认真思考明天是不是该让厨房多备点食材。
最终，雅努斯和瑟薇娅不仅干掉了那锅分量十足的炖菜，还各自解决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配菜和主食，这才摸着明显鼓起来的小腹，发出满足的叹息。
“呼……吃饱了……”雅努斯靠在椅背上，一脸幸福，“活过来了……”
“嗯……好好吃……”瑟薇娅也小声赞同，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满足。
侍从们悄无声息地上前，开始撤下空盘和餐具。
雅努斯这时才像刚想起来似的，看向艾菲儿，好奇地问：“艾菲儿，你怎么会做‘群英荟萃’这道菜？这道菜在我们鸢尾也不算特别常见，尤其是这种……很地道的做法。”
她回味着嘴里熟悉又熨帖的味道，眼神里带着探究。
艾菲儿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平静地回答：“因为这道菜你喜欢吃。”
“你从哪里知道的？”雅努斯追问，她可不记得自己跟艾菲儿详细讨论过童年食谱。
“秘密……”
“神神秘秘的……”雅努斯嘟囔了一句，但脸上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因为这份被细心记住的喜好而感到一阵温暖，“不过，真的很好吃，谢谢你，艾菲儿。”
“我的荣幸。”
餐具撤净，换上清淡的助消化花果茶。雅努斯捧着温暖的茶杯，终于有时间感慨：“这几天真的……好饿好饿，感觉怎么吃都填不饱，肚子像个无底洞，小家伙也太能吃了。”
她说着，还揉了揉自己的小腹。
“我也是……”瑟薇娅小声附和，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刚吃完没多久，又饿了……而且特别想吃甜的和酸的。”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地看向对面气定神闲、食量如常的艾菲儿。
“艾菲儿，你怎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雅努斯忍不住问，“你不会饿吗？还是精灵怀孕不一样？”
艾菲儿放下茶杯，解释道：“精灵的体质确实有些不同。我们可以更高效地吸收环境中弥散的自然魔力，转化为维持自身和胎儿所需的能量。所以对纯粹物质食物的需求，不会像人类或人鱼那样剧烈增加。”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必要的营养摄入还是需要的，所以我也会按时进食，只是不需要你们那么大量。”
“原来是这样……”雅努斯和瑟薇娅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难怪”的表情。
“那……艾菲儿，”瑟薇娅红着脸，怯生生地问，“你的宝宝，大概什么时候会出来呀？预产期……你知道吗？”
雅努斯也立刻竖起了耳朵，这是她们都关心的问题。
艾菲儿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较为明显的腹部，伸手轻轻抚摸着，碧绿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属于母亲的、纯粹的温柔和一丝不确定。
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掰着手指计算：“如果是纯血精灵，孕期通常在九个月左右。大概还有六个月。”
她指了指我，“但是……这是个混血宝宝。爸爸的血脉太过强大，精灵的孕期计算方式可能不完全适用。我也说不准具体什么时候。或许会提前，或许会延后……甚至可能出现其他意料之外的变化。”
“反正，”她最后总结道，手指在小腹上画着圈，仿佛在安抚里面的小生命，“宝宝有在好好长大，魔力波动稳定而强健，这就够了。具体什么时候见面……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雅努斯和瑟薇娅听得似懂非懂，但都被艾菲儿话语里那种笃定和温柔所感染。
她们不约而同地也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虽然她们的宝宝可能还要更久才能被如此清晰地感知。
“对了，”雅努斯看向我们，“明天我们得去画肖像画了。王室的画师已经催了好几次。历代鸢尾的统治者，都要画一张标准像，挂在走廊上。我想着，趁现在肚子还没大到行动不便，赶紧画了比较好。”
我回想了一下走廊上那些油画——厚重的油彩，华丽的服饰，严肃的表情，以及几乎千篇一律的卷发和大胡子。
我扯了扯嘴角：“就是走廊上挂着的那些……胡子大大、头发卷卷的家伙们的同类画像？”
雅努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在调侃先王们的经典形象，忍不住笑了：“那是先王们的仪容！是时代的审美！”
她笑完，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了顿，表情变得有点微妙，小声嘀咕，“……差点忘了，你才是最老的那个。在你面前说‘历代’……我的问题。”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懊恼，“怀孕好像真的会让人变蠢一些……”
瑟薇娅一直安静听着，这时才细声细气地开口，红瞳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我只在走廊上看到一个国王，和一个王后的画像挂在一起……可是，我们……”
她看了看雅努斯，又看看艾菲儿和自己，“有三个呀……画师先生会画三张吗？还是……”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走廊传统的王室肖像，通常是一夫一妻的庄重合影，象征着正统与唯一。她们这样的情况，显然不在传统框架内。
雅努斯立刻明白了瑟薇娅的担忧，她摆摆手，语气干脆地打断：“瑟薇娅，那是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国王身边除了王后，很少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真正意义上的‘爱人’。”
“很多婚姻都是政治的附属品，王后或许享有尊荣，但未必拥有国王的心，更别提其他妃嫔，那更多是利益交换或繁衍子嗣的工具，是政治牺牲品的一部分。”
她的目光扫过我和艾菲儿，最后回到瑟薇娅脸上，声音变得柔和而坚定：“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不是因为政治，不是因为利益，也不是单纯为了繁衍……虽然这家伙的血脉确实需要传承。”
她瞥了我一眼，带着点嗔怪，“我们是因为‘他’，才聚在一起，成了一个家。一个或许不符合传统，但真实存在的‘家庭’。我们会互相扶持，一起欢笑，一起面对危机。”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瑟薇娅放在桌上的手：“所以，画像怎么画，挂不挂，怎么挂，那不是问题。但我们的关系，我们彼此，是实实在在的。你，艾菲儿，我，还有霍格，我们是一个整体，一个家，明白吗？”
她的想法和艾菲儿如出一辙，她们早就把自己当做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瑟薇娅的眼睛微微睁大，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泛起感动的光晕，她用力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嗯！我明白了……雅努斯，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把霍格的爱，分给我们……”
她知道，作为最初的伴侣和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雅努斯本可以独占更多，但她选择了分享和接纳。
“这也是为什么，我想为你做那道炖菜的原因之一。”
雅努斯和瑟薇娅都看向她。
“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你喜欢的食物，”艾菲儿的声音清晰而温和，“更是因为，你在用你的方式，守护这个家，调和可能存在的矛盾，给予我们应有的位置和尊重。这份心意，值得被温柔对待。”
三个女孩，三种不同的性格和出身，此刻却因为共同的爱人与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感情在无声中更加紧密地交融在一起。
她们开始轻声交谈着，分享着对未来宝宝的想象，对画像细节的设想，气氛和睦而温暖。
我看着她们，等她们聊得差不多了，我才慢悠悠地插话：“说起来，雅努斯一开始让我多找几个，好像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来着？”
雅努斯闻言，脸一下子红了，瞪了我一眼，反而有种被说中心事的娇嗔：“现在目的不是达到了吗？而且超额完成！大、色、龙！”
“达到了，所以……” 我放下一直把玩的金币，伸出手，将坐在我旁边的雅努斯拉了过来，轻轻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听清，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谢谢你，我的挚爱。”
不仅仅是为她接纳了艾菲儿和瑟薇娅，更是为她这份在责任、爱情与私心之间努力寻找平衡、并最终选择用宽广胸怀去构建一个“家”的勇气和智慧。
艾菲儿也微微颔首，碧眸清澈：“谢谢你，雅努斯。”
简单的几个字，蕴含了她最郑重的认可。
瑟薇娅更是直接红了眼眶，小声重复：“谢谢雅努斯……给了我们家……”
雅努斯被我搂在怀里，听着我们的话，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轻轻颤抖起来。她没有挣扎，而是把脸埋进我胸口，不一会儿，我就感觉到胸前衣料传来湿热的触感。
“你们……哇……”
她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哭声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被理解的感动，付出被珍视的欣慰，或许还有孕期格外敏感的情绪波动。
艾菲儿立刻放下茶杯，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惊讶的表情：“别别别雅努斯，控制一下情绪。孕妇不能哭得太厉害，对宝宝不好，也容易让自己头疼。”
雅努斯听到“对宝宝不好”，果然努力吸气，试图平复。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
过了一会儿，她才从我怀里抬起头，蓝眼睛湿漉漉的，鼻尖也红红的，但脸上却绽开一个有点傻气、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她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看着我们，声音还带着鼻音，却无比清晰地说：“我……我就是觉得……好幸福。”
“有你们在……真的好幸福，我爱你们。”
“对我们来说也是如此，雅努斯。我们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