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终端上那两个字——“收到”。
信号来自城市外沿的废弃基站群，路径经过三次跳转，最后消失在旧城南区的地下管网。对方在回应，也在挑衅。他们知道我们抓住了执行者，但他们不怕。
太阳穴还在抽痛，零域连续运转让我的意识像被撕裂过。但我不能停下。上一次命令伪造引发内斗，七人重伤，两人死亡。现在，必须让所有人看清真相。
一小时后，审判广场的地面开始震动。模块化平台从地下升起，形成环形高台。居民从各街区汇聚而来，站在指定区域。老周带着安全队分布在四周，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示意人群保持秩序。
我走上中心平台，手中握着数据核心。零域启动，精神力顺着神经接口涌入空中。三维投影展开，时间轴从三十六小时前开始回溯。
画面里，那个穿维修工服的男人出现在北区通信塔。他接入终端，输入指令包。数据流绕开防火墙，通过守夜人遗留的中继设备上传。三份伪造命令分别发送给东区、西区和南区巡逻队，每一份都带有我的签名和最高权限。
投影继续播放。我调出生物特征验证结果——笔迹压力分布异常，落笔角度过于平滑，缺乏真实书写时的肌肉微颤。AI仿写，叠加动态轨迹模拟。
现场一片寂静。
“这不是简单的篡改。”我说，“每一个转发节点都需要权限提升。有人在系统内部协助他。”
话音刚落，天色变了。
厚重云层从东面压来，速度极快。风停了，空气变得凝滞。第一滴雨落下时，砸在平台上，瞬间凝固成一块透明晶体，像玻璃一样反光。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雨水触地即凝，每一块晶体表面都浮现出一张人脸。有通信塔的值班员，曾公开反对制宪会议的社区头目，还有一个本该死在黑日初期的守夜人联络官。
人群开始骚动。
“这是什么？”
“他们在看着我们！”
有人后退，有人蹲下身子去捡那些晶体。老周立刻下令：“封锁现场，禁止接触！工程队进场，收集所有样本。”
他走到最大一块晶体前，伸手摸了摸表面。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李振，原城防调度科副主管，三个月前上报阵亡。可现在，他的脸就刻在这块玻璃上。
“这不是偶然。”老周抬头看我，“他们在名单上。”
“不是人放的。”我说，“是维度暴雨。每当重大谎言被揭穿，它就会出现。过去也有过记录，在其他幸存点。”
没人说话了。
这些晶体不是武器，也不是警告。它们是证据。无法伪造，无法否认。每一滴雨都锁定了一个共谋者的存在。
老周转身对身后队员说：“把这些玻璃全部回收。最大的那块，嵌进广场地基。刻上名字，还有日期。”
“要写原因吗？”一名队员问。
“写。”他说，“‘此地铭记谎言的代价’。”
雨还在下，但人们不再慌乱。他们看着脚边的晶体，看着上面浮现的脸。有些人认出了熟人，低声念出名字。有些人低头不语，像是在回忆自己是否也曾沉默纵容。
我打开公共频道：“现在你们看到了。不只是一个人动手，而是一整套默许机制在运作。他们利用系统的漏洞，测试我们的反应，观察我们如何修复。”
人群抬头。
“但我们没有崩溃。”我说，“我们重建了规则。司法系统已经上线，货币系统正在调整，军事命令链即将启用三层认证。每一次攻击，都会让我们更坚固。”
就在这时，第一声钟响传来。
来自东区钟楼。那是由废弃医院改建的公共设施，钟摆原本是金属的。但现在，它换成了回收的维度晶体，在晨光中划出一道虹彩。
紧接着，南区、西区、北区……七座不同区域的钟楼相继响起。钟声错落，却不杂乱。像是呼吸，又像是心跳。
每口钟的摆锤都是用这次降雨形成的晶体雕刻而成。我在零域中设计了共振频率，让它们在同一时刻启动。这不是统一节奏，而是多元共存的共鸣。
有人开始低头。
有人把手放在胸前。
没有人喊叫，也没有人离开。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些人曾经躲在屋子里等死，靠抢夺食物活下来。但现在，他们站在这里，看着背叛者的脸被刻进大地，听着新秩序的钟声穿过城市。
这不再是单纯的惩罚。
这是记忆的建立。
老周走上来，站在我旁边。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广场中央那块正在嵌入地基的玻璃。施工队用磁力钳固定位置，激光刻刀开始蚀刻铭文。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等。”我说，“他们既然回应了，就不会停。”
“你在赌他们会再出手？”
“不是赌。”我说，“他们需要确认计划是否失败。现在我们知道有网络存在，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多少。”
他点点头，转身走向通讯台。我留在高台上，看着最后一块晶体落地。钟声仍在回荡，雨水渐渐变小。
突然，一名工程队员喊了一声：“这块晶体……还在变化！”
我快步走过去。他手中的样本原本映着一名陌生男子的脸，现在，那张脸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轮廓。
瘦长，眼角有疤，右手缺了一根手指。
我认识这张脸。
赵明的助手，三年前失踪的技术员，负责过早期神经接口调试。后来被列入死亡名单，档案封存。
可现在，他的脸出现在维度雨中。
说明他还活着。
而且参与了这次行动。
老周听到消息赶过来，看了一眼晶体，立即下令：“封锁所有地下通道出口，检查近期出入记录。这个人如果进城，一定留下了痕迹。”
“不用查了。”我说。
我抬起手，零域再次展开。这一次，我不是还原过去，而是在构建追踪协议。将这张脸录入城市感知系统，绑定步态、体温、呼吸频率。任何匹配目标出现，自动触发拘束程序。
钟声还在响。
最后一滴雨落在平台边缘，凝成指甲盖大小的晶体。它滚了一下，停在裂缝处。
里面的人脸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我没有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