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林笑着摆手,腕上的表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爬坎儿也是积累,你们在一线执行任务,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功劳,不比我们少。”
她望向窗外,戈壁的夜黑得像泼翻的墨,星光却亮得扎眼,明明灭灭的,像极了当年军理工训练场上的信号灯。
那时她和贺一鸣并肩站在队列里,肩上还只是小小的学员徽章,风掀起他们的衣角,眼里却盛着同一片要守护的、辽阔的天空。
三天的测试工作即将落幕。最后一组校准数据在屏幕上定格时,戈壁的风已带上了黄昏的寒意。
贺一鸣把检测报告叠成整齐的方块,塞进书林的防水袋:“都弄完了,带你去玩。”
他牵着她的手腕走向停机坪最东侧的歼击机,夕阳在机身上镀了层金红,座舱盖反射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走!” 贺一鸣帮她扣好弹射座椅的安全带,指尖在氧气管接口处停顿片刻,“知道你想看平流层的晚霞。”
引擎轰鸣刺破暮色时,书林感觉座椅传来熟悉的推背感。
贺一鸣的声音通过喉头麦克风传来,带着笑意:“坐稳了。”
战机陡然拉升,穿过裹挟着砂砾的低空气流,机身在他操控下划出流畅的弧线,像游鱼破水而出。
冲破云层的刹那,世界突然陷入极致的静。
平流层的蓝是纯粹的靛青,晚霞如融化的金箔铺在舷窗外,贺一鸣忽然压杆翻转机身。
书林看见地面的戈壁变成旋转的沙盘,而头顶的星辰正一颗颗亮起来。
“别闹。” 她的笑声混着气流声传进麦克风,却看见贺一鸣侧头观察着她的状态。
当战机改出特技动作平飞时,他调大了座舱内的湿度:“感觉怎么样?不舒服就告诉我。”
书林望着舷窗外悬浮的冰晶,忽然想起六年前那个雪天。
她从康复中心出来,瞒着医生偷偷爬上教练机,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操控设备。
刚拉升到三百米,鼻炎引发的哮喘突然发作,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冷汗瞬间浸透了飞行服。
“那次你撞开座舱盖跳进来时,差点把应急梯都踹坏了。” 她碰了碰他握着操纵杆的手,指腹触到他虎口处的老茧。
那是当年为了掰开她攥紧操纵杆的手指,被金属边缘磨出的疤。
贺一鸣操纵战机平稳地掠过一片积雨云,机翼切开云层的瞬间,彩虹在舷窗外炸开。
“你还说,” 他忽然做了个半滚倒转,战机像片翻卷的树叶,声音却沉了些。
“医生说你至少要休养半年,你还敢偷飞?当时你喘得说不出话,抓着我胳膊的力气,比急救针还疼。”
他顿了顿,调小了引擎噪音,“那么喜欢飞,谁给你的勇气扑上来救人?”
看着贺一鸣紧抿着的嘴唇,书林忽然笑了起来“我那不是不假思索吗?要是想到这个后果救不救你还两说呢。”
书林入校那一年不久,贺一鸣就来了,起初她跟大家一样,都以为贺一鸣是靠背景混军功的大院子弟,没成想竟是块天生的飞行料子。
第一次驾机升空就把基础特技飞成了教科书范本,水准直逼资深教员。
那套横滚动作衔接得行云流水,收油门的时机比教材标注的还精准半秒。
“贺一鸣这小子,天生就是为战斗机而生的!” 书林在作战指挥室听多了首长们夸他,每次说这话时,老首长们眼里的骄傲几乎凝成实质。
他刚入学时才满 16 岁,身高已经窜到 175 厘米,肩膀宽宽的。
还透着没长开的少年气,可一身肌肉却匀称得像被航校的风精心打磨过,结实却不突兀,是天生适合驾驭战机的骨架。
最有意思的是那张娃娃脸,轮廓圆乎乎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透着点没被世事磨过的纯真。
可抬眼时,那双眼睛亮得像航标灯,里头像藏着整片星空的深邃,还有股子不驯的锐劲儿,一下就中和了稚气。
性格像他驾驶的战机一样,带着股子破空而来的张扬劲儿,是航院出了名的 “小魔王”。
训练时总爱别出心裁,别人练标准航线,他偏要在规定空域里绕出朵 “8” 字云。
内务检查时被子叠得歪歪扭扭,转头就能在模拟对抗赛里把学长们打得找不着北。
可这份桀骜里藏着惊人的清醒,每次挑战极限动作前,他总能把风险参数算得比机械师还细,真到了空中突发状况时,那双握操纵杆的手稳得像焊在了上面。
飞行对他来说根本不是技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座舱盖落下的瞬间,他整个人像和战机长在了一起,拉杆时手臂的弧度、推杆时腰部的发力,都和战机的气动原理严丝合缝,仿佛他的神经末梢直接连着战机的每一个传感器。
气流的细微扰动、发动机的微妙震颤,别人要靠仪表盘判断,他凭掌心的触感就能精准捕捉,高难度特技动作做出来,流畅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书林不止一次在模拟器房撞见他。
他对着屏幕练战术推演,指尖在操作面板上跳得比谁都快,思路清晰得让旁边的战术教官都忍不住凑过去看。
“这小子的大局观,比有些飞了十年的老飞行员还强。” 教官们私下议论时,总带着点又爱又 “恨” 的无奈。
书林对这份天赋的羡慕,几乎写在脸上。
有次聚餐,有人起哄问她:“用你的物理天赋换贺一鸣的飞行天赋,换不换?”
她回答得迫不及待:“换!立马换!”
话一出口自己先笑了。
屁的物理天赋哦,她的公式本写满了三本,草稿纸堆得比模拟器还高,才能有所收获。
可贺一鸣呢?第一次上飞行课,就能把失速改出动作做得比教材还标准。
有回书林对着模拟器练到深夜,指尖磨出的茧子蹭着操纵杆生疼。
抬头正好看见贺一鸣从实机训练回来,飞行服的领口还沾着晚霞,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那一刻,她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里都快冒出火星子。
自己拼尽全力才摸到的门槛,他抬脚就迈了过去,这该死的天赋,真是让人又气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