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土炕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褥子渗进来,她缩了缩肩膀,睁眼就看见炕梢搭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外套。昨晚闹到后半夜才分清谁该嫁谁——她这个本该嫁给顾家老二顾晏城的“娇软可怜”,居然被红盖头蒙错了对象,跟老大顾晏廷入了洞房;而她那能徒手掀翻磨盘的闺蜜沈听澜,反倒跟游手好闲的顾晏城关在了西厢房。
“醒了?”顾晏廷的声音从灶房传来,带着柴火烧裂的噼啪声。温乐瑜披紧外套溜下炕,看见他正蹲在灶台前添柴,军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侧脸的轮廓在火光里硬得像块铁。这就是书里写的“成熟稳重糙汉军人”?可她昨天明明看见他偷偷把自己掉在地上的发簪捡起来,用粗粝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碎珠,那笨拙的样子一点都不“糙”。
“嫂子!救命!”西厢房突然传来顾晏城的哀嚎。温乐瑜刚跑到门口,就见沈听澜揪着顾晏城的耳朵往外拽,后者疼得龇牙咧嘴:“沈听澜你撒手!我可是你男人!”
“放你的屁!”沈听澜手劲一使,顾晏城立刻怂了,“昨天是谁赌输了弹珠,把我陪嫁的花布都拿去抵了?今天再不把布赎回来,我拆了你这破屋!”她另一只手里还攥着根扁担,木头上的毛刺都被她捏平了。
温乐瑜看得直咋舌——这就是书里说的“不学无术小混混”和“怪力张扬大小姐”?果然没骗人。
顾晏廷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先吃点东西,凉了伤胃。”他把碗递过来时,特意用袖口擦了擦碗边,“听澜跟晏城闹惯了,不用怕。”
温乐瑜接过碗,指尖触到他的指腹,烫得赶紧缩回手。顾晏廷的耳根悄悄红了,转身就去拉架:“行了,晏城,去把布赎回来。听澜,扁担放下,娘该看见了。”
提到“娘”,沈听澜果然松了手。温乐瑜心里一紧——书里的顾家婆婆王秀莲,可是个出了名的厉害角色,原主就是被她日日指桑骂槐,才在下乡前郁郁而终的。
果然,堂屋门“吱呀”一响,王秀莲挎着菜篮子进来,三角眼一挑就剜向温乐瑜:“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城里来的娇小姐就是金贵!不像听澜,天不亮就去挑水了——”话没说完,就被顾晏廷打断:“娘,乐瑜昨晚受了惊,我让她多睡会儿。”他把刚蒸好的白面馒头往温乐瑜手里塞,“快吃,吃完我带你去供销社扯布,做件新衣裳。”
王秀莲噎了口气,转头又骂顾晏城:“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游手好闲的东西,还不跟你媳妇去上工!”
“娘,听澜今天不去。”顾晏城突然梗着脖子道,“她昨天劈柴闪了腰,我替她去。”沈听澜惊讶地瞪他,却见他偷偷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是他昨天赌赢的,一直揣在兜里没舍得吃。
温乐瑜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她想起书里的结局:沈听澜为了护着被王秀莲刁难的她,跟顾家闹翻,最后在下乡途中淋了雨,发高热没挺过来;而自己则被顾晏城的赌债连累,被追债的人推下河……可现在,顾晏廷正默默把她碗里的玉米糊糊换成稠粥,顾晏城则红着脸把沈听澜往屋里推:“腰不好就歇着,我去挣工分养你。”
“谁要你养!”沈听澜嘴上凶,却没再动。等顾晏城一走,她就凑到温乐瑜身边,压低声音:“瑜瑜,这剧情不对啊。”她晃了晃手里的水果糖,“这小混混居然会疼人了?”
温乐瑜还没来得及回答,王秀莲就端着盆脏衣服过来,“啪”地摔在温乐瑜面前:“城里姑娘不是爱干净吗?把这些衣服洗了,井水冰,正好练练你的娇气劲儿!”
温乐瑜吓得往后缩了缩,顾晏廷却抢先把盆接过去:“娘,乐瑜手嫩,经不起冰。我晚上回来洗。”王秀莲气得跺脚:“你就惯着她!早晚惯出祸来!”
“我媳妇我不惯着谁惯着?”顾晏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她胆子小,身子弱,谁也不能欺负她。”他拿起墙上的军帽往温乐瑜头上一扣,“走,带你去供销社。”
一路上周围的人都偷偷看他们。温乐瑜攥着顾晏廷的衣角,听见有人议论:“顾家老大真是变了,以前在部队出了名的硬脾气,现在对媳妇跟对宝贝似的。”她抬头,正对上顾晏廷看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书里写的“冷硬”,只有藏不住的温柔。
而另一边,沈听澜正叉着腰站在晒谷场,看着顾晏城跟人打赌。有人起哄:“晏城,你媳妇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顾晏城梗着脖子喊:“那是!我媳妇儿一掌能劈碎十块砖头,你们谁行?”说着就把沈听澜往前面推。
沈听澜瞪他一眼,挽起袖子走到砖堆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咔嚓”几声脆响,十块砖头齐齐断裂。她拍了拍手,冲顾晏城扬下巴:“愣着干啥?还不把你的赌债还了?”
顾晏城赶紧点头哈腰:“这就还,这就还!”眼里却闪着光,跟周围人炫耀:“看见没?我媳妇儿!厉害吧!”
傍晚收工,顾晏廷把温乐瑜护在怀里避开人群,顾晏城则扛着沈听澜赢来的半袋粮食,跟在后面哼小曲。温乐瑜看着身边这个会把热汤吹凉了再给她喝的糙汉,又看看前面那个被沈听澜揪着耳朵还傻笑的小混混,突然觉得,书里的结局或许早就被改写了。
“冷吗?”顾晏廷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温乐瑜摇摇头,偷偷往他怀里钻了钻。远处,沈听澜的大嗓门传来:“顾晏城你走快点!晚上我给你做鸡蛋面!”
炊烟在暮色里袅袅升起,温乐瑜看着顾晏廷坚毅的侧脸,突然笑了。管它什么早死结局,有闺蜜并肩,有良人护短,这八零年的苦日子,她们扛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