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卷着雪沫子拍在窗纸上,温乐瑜却觉得浑身暖融融的。炕头的木箱上摆着两匹红布,是顾晏廷托人从县城捎来的,一匹绣着并蒂莲,一匹滚着金边,红得像团烧旺的炭火。
“在想啥?”顾晏廷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走进来,军绿色棉袄上沾着雪,他却先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张婶说这布做新棉袄正好,过年穿红的,喜庆。”
温乐瑜摸着那匹并蒂莲红布,指尖划过细密的针脚:“我在想……去年这个时候,我还缩在被窝里哭呢。”
去年今日,她和沈听澜刚穿书不久,正愁着怎么熬过“下乡冻死”的结局,张桂香又在门外指桑骂槐,说她们是“占着茅坑不下蛋的赔钱货”。那时她连出门倒杯水都怕,哪敢想一年后,顾晏廷会把红布铺在她眼前,说要给她做新棉袄。
“以后再也不用哭了。”顾晏廷蹲在她面前,粗粝的拇指擦过她的眼角,像怕碰碎什么珍宝,“有我在,啥坎儿都能过去。”
他话音刚落,东厢房就传来“哐当”一声,跟着是沈听澜中气十足的笑:“顾晏城你个笨蛋!包饺子往馅里放弹珠,想硌掉我牙啊?”
“那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顾晏城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又藏着点欢喜,“你看这颗玻璃弹珠,红得像不像你上次戴的头花?”
温乐瑜忍不住笑,顾晏廷也跟着勾了勾嘴角:“听澜这肚子都显怀了,还跟晏城闹。”他起身往灶房走,“我去看看,别让她累着。”
温乐瑜跟着走到门口,见沈听澜正盘腿坐在炕上,肚子已经隆起小半,她却还利索地擀着饺子皮,顾晏城蹲在旁边,笨手笨脚地往皮里放馅,不是捏漏了就是填太少,惹得沈听澜直笑:“你这包的是饺子还是面片?”
“第一次嘛,”顾晏城挠着头笑,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对银镯子,圈口不大,却打磨得锃亮,“给咱娃准备的,张银匠说这是长命锁样式的。”
沈听澜的脸瞬间红了,捏着饺子皮的手顿了顿:“谁让你乱花钱……”嘴上说着,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偷偷把镯子往袖口里塞。
温乐瑜看得心里发软,转身时撞进顾晏廷怀里。他手里端着碗热乎乎的姜枣茶,递过来:“喝点暖身子,张婶说你这几天总起夜,怕是着凉了。”
茶碗刚碰到指尖,院门外就传来张桂香的大嗓门,却没了往日的尖酸,反而透着股喜气:“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快出来!我给你们带好东西了!”
沈听澜挑眉:“这老婆子转性了?”她扶着炕沿要起身,被顾晏城赶紧按住:“我去看看!你别动!”
温乐瑜也跟着顾晏廷往外走,见张桂香拎着个篮子站在院里,篮子里装着两双新做的棉鞋,还有块用红布包着的东西。“这是给你们的,”她把棉鞋往温乐瑜手里塞,难得地放软了语气,“听澜怀着孕,脚容易肿,这鞋做了厚底的。乐瑜你身子弱,鞋里塞了新棉花。”
她又把红布包递给顾晏廷:“这是我攒的钱,你拿着,开春带乐瑜去县城检查检查,别总拖着。”
顾晏廷愣了愣,接过布包时指尖有点发颤:“娘……”
“别叫我娘,”张桂香别过脸,耳根却红了,“我就是怕你们俩不争气,断了顾家香火……”话没说完,就被沈听澜的声音打断。
“哟,这不是刘婶吗?咋想起给我们送东西了?”沈听澜扶着腰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是不是听王大娘说,我昨天帮队里扛了袋化肥,挣了双倍工分?”
张桂香被噎了下,却没像往常那样炸毛,只是哼了声:“少得意!赶紧回屋歇着,饺子包好了没?我饿了。”
温乐瑜看着这和解的一幕,突然想起书里的情节——书里说张桂香会在沈听澜生产时故意不给请接生婆,害她差点大出血。可现在,她却亲手做了厚底棉鞋,还把攒的钱塞给她们……原来命运真的会因为人的选择,悄悄拐个弯。
除夕夜的饺子煮得滚烫,热气模糊了窗户。顾晏城非要给沈听澜喂饺子,被她笑着拍开:“我自己有手!”却还是张嘴接住了;顾晏廷则把温乐瑜碗里的虾皮一个个挑出来,知道她不爱吃;张桂香坐在主位,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嘴角偷偷往上翘,还往温乐瑜碗里夹了个铜钱饺子。
“吃这个,”她低声说,“吃了能生大胖小子。”
温乐瑜的脸瞬间红了,顾晏廷赶紧把饺子夹到自己碗里:“娘,乐瑜还小……”
“小啥?”张桂香瞪眼,“听澜这都怀了,你俩也得抓紧!”
沈听澜笑得直拍炕沿:“就是!乐瑜你可得加把劲,赶明儿咱让俩娃拜把子!”
窗外突然响起鞭炮声,噼里啪啦的,映得窗纸上的红福字格外鲜亮。温乐瑜看着满桌的人,听着耳边的笑闹声,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穿书一年,从惊慌失措到安稳度日,从错嫁的乌龙到命中注定的缘分,她和沈听澜这两个外来者,硬是把书里的苦日子,过成了冒着热气的甜。
大年初一那天,顾晏廷带着温乐瑜去县城赶庙会。他把军大衣披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件单褂,却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挤着。庙会上有卖糖画的,顾晏廷非要给她买个兔子形状的,说“跟你一样乖”;有套圈的,他套中了个布娃娃,塞给她怀里:“晚上抱着睡,就不怕黑了。”
温乐瑜抱着布娃娃,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停下脚步:“顾大哥,你还记得咱俩刚嫁错那天不?”
那天她缩在他怀里哭,他笨手笨脚地拍着她的背,说“别怕,有我”。现在想来,那句笨拙的安慰,竟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记得。”顾晏廷低头看她,眼里的温柔能化开冰雪,“那天我就想,这姑娘软乎乎的,得好好护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红绸包,打开是枚银戒指,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瑜”字,“张银匠打的,说戴着好看。”
温乐瑜刚把戒指套在手上,就见沈听澜和顾晏城跑过来,沈听澜举着个大糖葫芦:“乐瑜快看!顾晏城套中的!他说这叫‘甜甜蜜蜜’!”
顾晏城则晃着手里的风车:“我媳妇厉害吧?刚才跟人掰手腕,赢了两串糖葫芦!”
阳光穿过庙会的幡旗落在他们身上,红绸飘动,笑声飞扬。温乐瑜看着身边的人——成熟稳重的糙汉军人把她护在身后,胆小懦弱的自己敢抬头笑了;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眼里只有他的怪力媳妇,张扬的大小姐也收敛了棱角,眉眼间都是温柔。
她突然明白,所谓的错嫁,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就像这红绸,看着绕了弯路,最终却牢牢系住了该系的人。
回家的路上,顾晏廷牵着温乐瑜的手,沈听澜挽着顾晏城的胳膊,四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最圆满的画。
温乐瑜低头看着手上的银戒指,又摸了摸怀里的布娃娃,突然笑了。书里的结局早就被他们抛在脑后,未来的日子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他们四个在一起,撸着袖子往前闯,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毕竟,错嫁又如何?对的人,终会在对的时光里,把日子过成最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