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田埂上的新草钻得老高,带着露水汽的风一吹,满眼都是嫩生生的绿。温乐瑜蹲在自家地头,看着眼前翻好的地块,手里攥着菜种,指尖都在冒汗——这是她第一次学种菜,昨天刚跟隔壁李婶讨了诀窍,此刻却还是紧张得手心发潮。
“别攥那么紧,菜种该被你捏坏了。”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温乐瑜吓了一跳,手里的菜籽撒了好几粒。她回头看,顾长风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旧褂子,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沾着些湿泥,却丝毫不显狼狈。
“顾大哥,你咋回来了?”她慌忙去捡撒在地上的菜籽,指尖触到冰凉的泥土,脸一下子红了——早上出门时,她还嘴硬说自己能行,不用他跟着。
顾长风弯腰帮她捡,粗糙的大手衬得她的手指越发纤细白皙。他捡得仔细,连嵌在泥缝里的小颗粒都没放过,捡完了就着田埂边的草擦了擦手,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刚从镇上回来,给你买的。”
油纸包打开,是两块黄澄澄的麦芽糖,裹着透明的糖纸,在太阳底下闪着光。温乐瑜眼睛亮了亮,却还是小声说:“现在正忙呢,哪有空吃这个。”
“忙也得歇会儿。”顾长风不由分说塞了一块到她手里,自己剥了另一块放进嘴里,含糊道,“我跟队里请假了,下午帮你种完这半亩地。”他看着她紧张得抿紧嘴唇的样子,忽然想起刚嫁过来时,她也是这样,见了他就像受惊的小鹿,连说话都打颤。
那时他还觉得,这城里来的娇姑娘怕是熬不过乡下的苦,没成想,她学着挑水、做饭、喂猪,样样都慢慢上手,只是这胆子,还是没大多少。
“顾大哥,我自己能行的。”温乐瑜把麦芽糖小心揣进兜里,攥着菜籽往菜畦里撒,动作还是有些生疏,撒得疏密不均。顾长风也不催,就蹲在她旁边,拿着小锄头,她撒过的地方,他跟着松松土,把密的地方匀出些到稀处,动作又快又稳。
“你看,这样撒匀些,苗才长得齐。”他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土里撒种,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温乐瑜的脸更红了,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远处的打谷场上,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笑闹声。林薇扛着个锄头,追着沈浩跑,嘴里喊着:“沈浩你个混球!敢藏我的麦乳精!看我不敲爆你的头!”
沈浩抱着个玻璃瓶,跑得飞快,边跑边回头喊:“谁让你昨天掰断我鱼竿!这麦乳精是我凭本事赢的,就不给你!”
“你赢个屁!那是王大爷看你可怜让着你!”林薇跑得风风火火,扎着的高马尾甩得像鞭子,忽然看见田埂上的两人,喊了一嗓子,“乐瑜!你家顾大哥又给你开小灶呢?”
温乐瑜吓得手一抖,菜籽又撒多了。顾长风直起身,对着打谷场喊:“你们俩别闹,小心摔着!”语气是惯常的沉稳,却带着护短的纵容。
沈浩凑到林薇耳边,小声说:“你看顾大哥那宠样,上次乐瑜说想吃槐花饼,他愣是爬树摘了一篮子,差点摔下来。”
“爬树?”林薇眼睛一瞪,“他那么大个身子,爬树?”说着突然笑出声,“该!让他平时装严肃!”
温乐瑜听着他们说笑,心里甜丝丝的,偷偷看了眼顾长风。他好像没听见,只是专注地帮她整理着菜畦,可耳根却悄悄红了。
“顾大哥,”她鼓起勇气,把兜里的麦芽糖拿出来,剥开一块递给他,“你吃。”
顾长风看了她递过来的糖,又看了看她红扑扑的脸颊,接过来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化开时,他低声说:“下午种完菜,带你去河边摸鱼。”
温乐瑜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星星:“真的?”
“真的。”他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嘴角也跟着弯了弯——这胆小的姑娘,也就这点出息,一点甜就哄得团团转。可他就爱她这点出息,把她护得好好的,让她永远这么笑,就够了。
打谷场上,林薇终于抢回了麦乳精,得意地冲沈浩扬了扬,却看见沈浩正盯着她手里的瓶子,眼神亮晶晶的,忽然脸一红,把瓶子往他怀里一塞:“给你!谁稀罕!”转身就往田埂跑,“乐瑜,下午摸鱼带我一个!”
沈浩愣了愣,摸着怀里还带着温度的玻璃瓶,忽然笑了。春风吹过打谷场,吹得新草弯了腰,也吹得田埂上的两人,眼底都漾着甜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