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下得紧,鹅毛似的雪花簌簌落在窗棂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屋里却暖融融的,铸铁炉烧得通红,烤得人皮肤发烫。
温乐瑜缩在陆峥怀里,手里捧着搪瓷杯,杯沿氤氲着白汽。她刚把最后一块红薯放进炉膛,鼻尖沾了点灰,被陆峥用指腹轻轻擦掉。
“痒……”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软得像,“当年要是没穿错嫁衣,现在会是啥样?”
坐在对面的林俏正给沈野剥橘子,闻言“嗤”了一声:“还能啥样?我跟你家陆峥那木头疙瘩过日子,估计三天就得打一架。”
沈野抢过橘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接话:“那我跟乐瑜妹妹过日子,天天把她宠得啥也不会,估计现在连红薯都烤不明白。”
陆峥皱眉拍了下沈野的后脑勺:“胡说啥?我媳妇现在烤红薯比谁都香。”他低头看怀中人,眼神软得能滴出水,“当年掀盖头看见是你,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姑娘白生生的,看着就不经吓,哪像林俏那丫头,撸袖子能跟人掰手腕。”
温乐瑜噗嗤笑出声:“我当时吓得差点晕过去!你站在那儿跟座山似的,脸黑沉沉的,我还以为要被卖去山里当童养媳呢。”
“童养媳能有红烧肉吃?”陆峥捏了捏她的脸颊,“第二天我就去供销社给你买了两斤奶糖,你记不记得?”
怎么不记得。温乐瑜偷偷藏了一颗在枕头下,夜里偷偷舔着吃,甜得直掉眼泪——在原来的世界,她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假千金,哪受过这待遇。
林俏啃着橘子,忽然拍了下大腿:“说起来,当年要不是你婆婆把嫁衣换错了,咱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呢。”
提起陆母,温乐瑜心里一暖。那位老人总说“姻缘天定”,临终前还拉着她的手说:“乐瑜啊,别看陆峥糙,心细着呢,你俩这错嫁,是老天爷怕你受委屈。”
“可不是嘛。”沈野凑过来,冲陆峥挤眉弄眼,“当初我哥被安排娶林俏,天天唉声叹气,说‘那丫头能一拳把我打趴下’,结果呢?现在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递水递毛巾,生怕林俏累着。”
“你闭嘴!”林俏扬手要打,却被沈野笑着抓住手腕。他把她的手往嘴边送,在她虎口处亲了下:“不过说真的,我当年看见盖头下是你,腿都软了——你瞪我的时候,眼里跟有火似的,我还以为要被你拆了。”
“猜你咋了?”林俏挑眉,忽然站起来亮了亮胳膊,“现在我也能把你拆了!”
“是是是,我媳妇最厉害。”沈野赶紧赔笑,从口袋里摸出个红绸布包,“给你的,刚买的雪花膏,桂花味的,你上次说喜欢。”
林俏的脸瞬间红了,抢过布包塞进兜里,嘴里却嘟囔:“谁稀罕……”
陆峥看在眼里,从炉边拿起烤好的红薯,剥开焦脆的外皮,吹了吹递到温乐瑜嘴边:“尝尝,刚烤好的,流油呢。”
温乐瑜咬了一口,甜糯的热气烫得她眯起眼。陆峥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忽然低声说:“其实换嫁衣那天,我看见你娘偷偷抹眼泪,说把你嫁过来委屈了。”
她心里一酸,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不委屈。”真的不委屈,遇见他之后,她才知道被人护着是什么滋味。他会记得她不吃葱姜,炒菜时特意挑出来;会在她被村里长舌妇欺负时,往那儿一站,冷冷一句“我媳妇轮得到你们说?”;会把每月津贴攒下来,偷偷给她买花布做新衣裳。
“对了,”沈野忽然想起什么,“下个月知青返城政策下来,听说能申请回城了,你们俩……”
温乐瑜和林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笃定。
“不回。”温乐瑜先开了口,“我在这儿挺好的,有陆峥,有烤红薯,还有你们。”
林俏点头:“城里有啥好?勾心斗角的。在这儿我能种自己的地,能跟沈野拌嘴,夜里还能听着虫鸣睡觉,舒坦。”
陆峥握住温乐瑜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不管回不回,我都跟着你。”
沈野也赶紧表忠心:“我也是!我媳妇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炉火烧得正旺,把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温乐瑜看着对面打打闹闹的两人,又看了看怀中人沉稳的侧脸,忽然觉得,当年那场乌龙错嫁,哪是什么意外,分明是命运最温柔的安排。
她凑过去,在陆峥下巴上轻轻亲了下,声音细若蚊蚋:“陆峥,谢谢你。”
陆峥身体一僵,耳根瞬间红透,笨拙地把她往怀里按了按,瓮声瓮气地说:“谢啥……该我谢你才对。”谢你愿意留在这穷乡僻壤,谢你不嫌我粗笨,谢你让这柴米油盐的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红薯香气混着桂花雪花膏的甜,在暖烘烘的空气里打着转。谁能想到,当年两个惶恐不安的姑娘,误打误撞嫁了人,竟把日子过成了这般模样——糙汉有了软肋,悍女有了温柔,错嫁的缘分,终究酿成了最醇厚的甜酒,在岁月里慢慢发酵,香得让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