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海燕号”隔着乳白色的浓雾静默对峙，像一对失散多年却毫不友爱的双胞胎。空气里只剩下海浪轻拍船身的声音，还有库库那只信天翁在远处发出的一声短促尖叫——听起来像是被自己的倒影吓到了。
“技术宅！”青云盯着后方那艘镜像船，声音压得很低，“扫描，分析，任何细节！这玩意儿是幻象还是实体？”
技术宅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出了残影，眼镜片上反射着疯狂滚动的数据流。“灵能读数……和我们的船完全一致，连引擎的灵能波动频率都像克隆出来的。热成像显示船体有温度，但分布均匀得不自然，像一块刚出炉的巨大面包。光学分析……等等，它船身上有字！”
众人眯起眼。只见对面那艘“海燕号”的船舷上，原本应该写着“海燕·龙曦”的位置，字母顺序完全反了，变成了“……曦龙·燕海”，像是有人把油漆刷子交给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像翻转。”洛雨晴冷静判断，“不仅仅是外观，可能连某些内在属性都反了。小心，它的攻击方式可能也和我们认知的相反。”
“比如？”海狼握紧了手中的特制鱼枪。
“比如它可能用‘吸’而不是‘推’，用‘冷’而不是‘热’。”洛雨晴顿了顿，“或者更糟，它专打我们觉得安全的地方。”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对面的“镜像海燕号”甲板上，那几个模糊的人影突然动了起来。他们的动作僵硬而同步，如同提线木偶，齐刷刷地抬起手臂，指向青云他们所在的驾驶舱。
没有火光，没有声响。但驾驶舱内的所有人同时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和眩晕，仿佛五脏六腑被无形的手攥住，狠狠拧了一把！舱内的灯光开始明暗不定，仪表盘上的指针像喝醉了酒般乱颤。
“精神攻击！反向作用力场！”技术宅咬牙喊道，同时敲下一个按键，“启动‘强制静音器’试验场，功率30%，范围定向后方！”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海燕号”为中心向后扩散。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绝对的“静寂”概念的释放。效果立竿见影：恶心感瞬间消失，对面船上人影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下，就像电影被按了慢放键。但紧接着，镜像船的表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那“静寂”波动竟被它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吸收了部分，剩下的则被“反弹”了回来！
“它在适应！在学习！”陈默低呼，身影已出现在驾驶舱外甲板上，手中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枪身布满导流槽的武器，“我去试探一下物理接触。”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道轻烟掠向船尾。
“陈默小心！”青云喊道，同时将更多的灵能注入眉心“星火”，试图感知镜像船的本质。在“星火”的视野中，那镜像船并非纯粹的能量造物，更像是一个被强大外力“拓印”出来的、介于虚实之间的怪异存在，其核心似乎与周围浓雾和下方海水深处某种脉动相连。
陈默的速度极快，他在船尾栏杆处一点，身形高高跃起，手中武器喷出一道近乎透明的、高速旋转的风锥，直刺镜像船的舰桥位置！这一击结合了物理动能与灵能切割，足以撕裂普通舰艇装甲。
然而，风锥在接触到镜像船外壳的瞬间，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碰撞或穿透。镜像船的船体像水面一样荡开涟漪，风锥直直地“穿”了进去，但陈默脸色一变——他感觉攻击的绝大部分力量被转移、分散到了浓雾和海水之中，只有极少部分作用于目标本身，效果微乎其微。更诡异的是，就在他攻击落空的刹那，镜像船同样的位置，一道无形无质但感觉完全相同的“反击”凭空生成，朝着他反射回来！
陈默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险险避开，落回己方甲板，脸色微白：“它能‘复制’并‘反弹’攻击模式，至少是能量形式的！物理接触时，它本身像是个……‘虚影介质’。”
“卡希基！”青云接通通讯，“你的船情况如何？能看到那艘镜像船吗？”
通讯器里传来卡希基有些失真的声音，还夹杂着库库更加惊慌的叫声和帆索绷紧的怪响：“看得见！但它离我忽远忽近！我的罗盘彻底罢工了，现在指针指着我自己！而且……而且我好像听到不止一个我在唱歌！不对，是石头在唱，但调子和我脑子里的航海歌混在一起了！这感觉糟透了，就像有人在你脑子里开派对还把酒洒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苏芷（通过远程连接参与）突然开口：“青云，看那礁石！那些暗红纹路！”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浓雾中，那片曾露出微笑面具黑影的礁石，此刻其上的暗红纹路光芒正在有规律地明灭闪烁，闪烁的频率……竟然与两艘“海燕号”之间的能量对抗波动，隐隐同步！
“是它在控制！或者至少是它在‘协调’镜像！”青云瞬间明白，“那礁石，可能就是这块‘概念碎片’的一个显化点，或者是石语者操控这片区域的中枢！攻击镜像船效果不大，必须找到并干扰那个礁石节点！”
“怎么过去？”海狼看着浓得化不开的雾，“我们连它确切位置都定不了，它和镜像船一样，方位感知被扭曲了。”
一直盯着灵能探测器屏幕的技术宅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亮：“不！有办法！镜像船在‘复制’我们的灵能特征，包括‘静音器’的波动。我刚才分析了反弹回来的那部分波动，发现它在被‘消化’前，有一个极短暂的、指向性的‘回流’痕迹——就像水流遇到障碍物会绕行，但总有一些水花溅回源头！理论上，如果我们发射一个足够强、足够特异的‘信号包’，让镜像船难以完全消化和反弹，那么它‘回流’的痕迹可能会更清晰、更持久地指向真正的控制源！”
“说人话，技术宅。”海狼催促。
“就是主动‘喂’它一个它不好消化的‘大餐’，然后顺着它‘打嗝’的方向，找到它‘胃’连着哪儿！”技术宅语速飞快。
“什么‘大餐’？”青云问。
技术宅看向青云，又看了看他眉心：“你的‘星火’，全力激发，混合‘寂灭石’的静寂脉冲，再加上一点点‘渊息’的海洋韵律。这三者结合的能量特征绝对独一无二，而且彼此性质有冲突，模仿和反弹的难度会呈几何级数增加。但你需要一个‘载体’把它发射出去，并且需要镜像船‘吃’下它——这意味着，我们的船可能要硬扛它的一波模仿反击。”
青云和洛雨晴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断。
“就这么办。”青云点头，“需要我怎么做？”
“去船尾甲板，我会用船上的灵能增幅阵列聚焦你的能量，然后以定向脉冲的形式轰向镜像船。同时，我会在船体关键部位铺设临时性的‘寂灭石’中和涂层，希望能削弱反弹伤害。雨晴、海狼、陈默，你们准备应对可能的物理或能量冲击。卡希基，尽量让你的船远离我们，保持机动！”技术宅一边说，一边已经在控制台上设置程序。
两分钟后，青云立于“海燕号”船尾。他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眉心“星火”率先亮起，温暖而坚定的金色光晕荡漾开来；紧接着，丹田处沉寂的寂灭石能量被调动，化作一股灰白色的、带着绝对静寂意味的寒流；最后，新得的“渊息”如同一道清凉柔韧的溪流，将前两者并非融合，而是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稳定的、三重结构的能量球体，在他双掌之间旋转。
船尾的甲板打开几个隐蔽的端口，伸出数根闪烁着符文的金属棱柱，构成一个简易的发射阵列。青云将手中那团散发着奇异波动、内部金、灰、蓝三色能量如dNA双螺旋般缠绕的光球，缓缓推入阵列中心。
“能量锁定……频率调制……发射准备……”技术宅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紧张，“三、二、一……发射！”
嗡——咻！
一道并不耀眼、却让周围雾气都为之退避三舍的三色光束，无声无息地射向近在咫尺的镜像船！光束所过之处，连海面的波纹都暂时凝固了。
镜像船似乎“察觉”到了威胁，船体表面的涟漪剧烈波动起来，试图像之前一样吸收、分散、反弹。但这一次，那三重结构的能量光束极其顽固，尤其是内部的“寂灭”特性，不断地“消音”着镜像船的模仿机制，“星火”则在持续灼烧其能量结构，“渊息”则让它难以被准确定位和解析。
镜像船的船体开始剧烈闪烁、扭曲，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最终，它没能完全消化或反弹这次攻击，光束的大部分能量被它“吞”了进去，但一小部分，如同技术宅预测的那样，形成了一道明显的、暗淡却稳定的三色“回流”，如同一条纤细的光带，从镜像船被击中的部位射出，不是射回“海燕号”，而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斜地没入右前方的浓雾深处！
“就是那里！回流指向！方位角修正！”技术宅兴奋大喊，同时“海燕号”的引擎轰鸣，朝着光带消失的方向全速冲去！
几乎在同时，镜像船发出了尖锐的、仿佛无数玻璃同时碎裂的嘶鸣！它的“反击”来了——并非模仿刚才的三色光束，而是某种更加混乱、更加恶意的精神冲击混合着物理震荡波，以扇面形式覆盖而来！船体剧烈摇晃，甲板上未固定的物品四处飞溅，所有人都感到头痛欲裂，耳中充斥着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稳住！”洛雨晴清叱一声，剑光如环护住驾驶舱前方。海狼启动了船上的应急力场发生器。陈默则再次跃出，以高速移动和风刃切割，试图扰乱攻击波的完整性。
“海燕号”在动荡中艰难地循着那逐渐消散的三色光带轨迹，破开浓雾前行。
几十秒后，压力骤减。镜像船的嘶鸣和攻击迅速远去、减弱。周围的雾气似乎也变得稀薄了一些。
前方，那片布满了蠕动暗红纹路的黑色礁石，赫然在目！它比之前惊鸿一瞥时更加庞大，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刺出海面。礁石顶端，那个戴着微笑面具的黑影依旧坐在那里，但此刻，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面向冲来的“海燕号”。
面具下的目光冰冷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被惊扰的愠怒。
而更让人心悸的是，随着“海燕号”的靠近，礁石上的暗红纹路光芒大作，那些“歌声”不再空灵哀伤，而是变得尖锐、急促，仿佛在发出警告，又像是在……召唤什么。
哗啦——哗啦——
周围的海水开始不正常的翻涌，雾气中，影影绰绰地，浮现出更多大小不一的黑影轮廓。有的像扭曲的礁石，有的像沉船的残骸，有的……甚至像是某种巨大海生物的骨骼。
它们无声地移动着，缓缓地，从四面八方，朝着“海燕号”围拢过来。
卡希基的哀嚎从通讯器里传来，背景是库库更加凄厉的叫声和帆船似乎被什么东西刮蹭的刺耳声音：
“我就知道！石头一哭，准没好事！沉默之神醒了，还带着它收藏的‘手办’！朋友们，我们好像闯进了一个非常、非常不高兴的老古董的私人博物馆了！”
微笑面具人站在礁石之巅，俯视着陷入包围的“海燕号”，缓缓地，抬起了双手。他脚下的暗红纹路，如同血管般猛然亮起，光芒顺着礁石蔓延入海水，与那些围拢过来的黑影连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