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精钢打造的开山刀挥过,手腕粗的带刺藤蔓应声而断,断口处流出乳白色的浆液。草丛深处,一条三角形脑袋的五步蛇受惊窜出,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一只铁靴狠狠踩住了七寸。
“这破林子,除了毒物就是烂泥。”
铁牛脚下用力,碾碎了蛇头,弯腰把死蛇挑起来挂在腰间,“正好,晚上加个餐。”
凌素走在队伍中间,身上背着沉重的药箱,手里拄着一根木棍。她的裤脚扎得很紧,上面涂满了防虫的药粉,即便如此,露在外面的脖颈上还是起了好几个红疙瘩。
“别抱怨了。”
凌素擦了擦额头滚落的汗珠,看了一眼手中的简易罗盘,“根据那个被俘的向导交代,往西走三十里,有个叫‘白石寨’的地方。那里的苗人不服侬智高管教,是我们唯一能争取的盟友。”
“还要走三十里?”
铁牛看了一眼头顶密不透风的树冠,正要骂娘,前方负责探路的斥候突然打了个手势。
所有人瞬间止步,身体下蹲,隐入灌木丛中。
崩!
一声弓弦震颤的脆响。
一支竹箭贴着铁牛的头皮飞过,钉在他身后的大树上。箭尾甚至没有羽毛,箭头上却泛着幽蓝的光泽。
“外乡人!滚出去!”
前方的密林中,传来一声生硬且愤怒的吼叫。紧接着,数十个身穿黑布短衣、头缠青帕的蛮人从树后闪现。他们手里拿着竹弓和吹箭筒,满脸戒备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铁牛大怒,拔出混铁棍就要冲上去:“给脸不要脸!敢射你家牛爷爷!”
“住手!”
凌素厉声喝止,她按住铁牛的肩膀,独自一人站了起来。
她解下腰间的横刀,扔在地上,然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我们是大周的军队,不是侬智高的走狗。”
凌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我们来,是做生意的。”
“生意?”
领头的一个老蛮人眯起浑浊的眼睛,目光落在凌素背后的药箱上,“汉人最狡猾,骗走我们的皮草,给我们换来的是沙子掺的盐。滚!白石寨不欢迎你们!”
“如果不滚呢?”铁牛瓮声瓮气地插嘴,手里的棍子晃了晃。
老蛮人冷笑一声,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唿哨。
沙沙沙。
四周的树冠上,瞬间冒出了更多的弓箭手,箭头全部对准了这支只有二十人的小队。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变成一场屠杀。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从蛮人身后的吊脚楼里传了出来。
“阿爸……疼……砍了我吧……疼死我了……”
那声音凄厉无比,像是一只濒死的野兽在哀嚎。
老蛮人的脸色瞬间变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和悲痛。但他依然死死盯着凌素:“快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凌素的耳朵动了动。
作为医者,她太熟悉这种声音了。那是伤口深度感染、引发坏疽时,病人发出的绝望求死声。
“那是你的儿子?”
凌素向前迈了一步,“他在发烧,伤口流着黑水,散发着臭味。如果不治,他活不过今晚。”
老蛮人浑身一震,握着弓的手开始颤抖:“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大夫。”
凌素指了指自己的药箱,“最好的大夫。让我看看,如果我治不好,你再杀我不迟。”
老蛮人犹豫了。
他看着身后不断传出惨叫的吊脚楼,又看了看这个眼神清澈的汉人女子。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前几天在打猎时被野猪獠牙挑破了大腿,找了寨子里的巫医跳大神,敷了草药,结果不仅没好,反而肿得像大腿一样粗,整个人都烧糊涂了。
“让她过来。”
老蛮人终于松了口,但手中的刀依然紧握,“其他人,敢动一下,杀无赦!”
凌素背着药箱,在几十双充满敌意的眼睛注视下,走进了那座散发着腐肉臭味的吊脚楼。
屋内光线昏暗。
一个年轻的蛮人躺在竹席上,右腿肿胀发黑,伤口处流着黄绿色的脓水,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死灰色的坏死状。
“气性坏疽。”
凌素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
她没有废话,打开药箱,取出一瓶高浓度的酒精,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还有一卷洁白的纱布。
“按住他。”
凌素对老蛮人说道,“会很疼,但他必须忍住。我要把他烂掉的肉都剜掉。”
老蛮人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咽了口唾沫,招呼两个壮汉死死按住儿子的手脚。
“含着。”
凌素把一块木头塞进病人嘴里。
然后,她拧开酒精瓶,直接倒在伤口上冲洗。
“呜——!!!”
病人眼球暴突,浑身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闷吼。
凌素手起刀落。
腐烂的黑肉被一层层削去,脓血飞溅在她的白衣上。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酷,手稳得像是一块石头。
这一幕,看得周围的蛮人头皮发麻。在他们眼里,这哪是治病,这分明是刑罚。但神奇的是,随着黑肉被剔除,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红血!有救了!”老蛮人激动得跪倒在地。
半个时辰后。
伤口被清理干净,缝合,敷上了特制的金疮药,缠上了纱布。病人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不再嚎叫,沉沉睡去。
凌素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命保住了。每天换药,这瓶子里的药片,一天吃三次。”她留下了一瓶抗生素。
老蛮人看着儿子平静的睡脸,突然转身,对着凌素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神医!你是神医!”
周围的蛮兵们也纷纷放下了武器,眼神中的敌意变成了敬畏。在这些原始部落里,能从死神手里抢人的,那就是神。
“不用谢。”
凌素扶起老蛮人,“我说过,我是来做生意的。”
她对门外的铁牛招了招手。
铁牛扛着一个麻袋进来,往地上一扔。袋口松开,雪白的精盐像沙子一样流淌出来。
“盐!是雪盐!”
蛮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在缺盐的岭南,这东西比金子还贵重。
“这些盐,送给寨子。”
凌素指着地上的盐,“我们只想知道两件事。第一,这林子里哪里有能喝的水。第二,有没有不用经过‘一线天’,就能上摩天岭的小路。”
老蛮人看着那些盐,又看了看凌素。
“有。”
他抓起一把盐,塞进嘴里,咸得他眯起了眼,也笑开了花。
“黑水河不能喝,侬智高那个畜生下了毒。但这林子里有一种‘水藤’,砍断了就有甜水。还有一种旅人蕉,叶柄里全是水。”
老蛮人走到门口,指着远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
“至于上山的路……”
他眼中闪过一丝对侬智高的仇恨,“摩天岭的后山有一道悬崖,叫‘猴愁涧’。那里虽然陡峭,但只要有绳索,就能爬上去。那是我们要饭吃的采药路,侬智高那头蠢猪根本不知道。”
……
日落时分。
凌素带着在这个时代价值连城的情报回到了大营。
周辰听完汇报,看着地图上那个新标记出来的“猴愁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一个猴愁涧。”
他看向正在擦拭火枪的叶狂,还有刚刚伤愈归队的铁牛。
“正面封锁,断他粮道。”
“侧面攀岩,掏他老窝。”
周辰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
“侬智高以为躲在乌龟壳里就安全了?今晚,我们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降神兵。”
“传令工部,把带来的热气球组件……也就是那些‘大号孔明灯’,全部组装起来。”
“既然地上不好走,那朕就带你们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