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解释起来可就复杂了。林玄只能继续开始他那艰难而漫长的表述过程,控制着这团虚弱不堪的物体,不断地变化形态,组合出简单却抽象的意象和断续的文字碎片,试图描述被苏阳算计、困于小世界绝境、遭遇真实虚空侵蚀、感知自我即将消亡、被即定所救、化为纯粹思想体、得赠神秘锚点、最后被传送至此的离奇经历。
一卦仙耐着性子,全神贯注,连蒙带猜,结合自己对师父即定那深不可测、常常不按常理出牌的手段的了解,总算从那些破碎的信息中,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他也终于明白了林玄此刻到底是一种何等诡异而脆弱的状态,意识核心与自身道韵勉强结合,却被师父即定赋予蕴含世界底层规则认可的某种本质粘合剂所包裹和稳定。这状态,简直闻所未闻。
打个粗浅的比方,现在的林玄,就好像是泼洒在崭新红票子上的一滩汤汁。那红票子指的就是即定赋予的用于贿赂世界的那堆高级规则,而林玄就是附着在上面的汤汁。
红票子本身的价值,作为贿赂功能不会因为这滩汤汁而改变,但世界收受贿赂者可能只会因为汤汁而觉得这票子稍微脏了一点。即定的做法,相当于用这堆足够硬的规则作为报酬贿赂,让世界重新接纳,而林玄则是附带的不得不接受的杂质。
当然,以世界意志对即定那位的特殊关照,给少了肯定不行,这贿赂的份量必须足够厚重,才能抵消世界对杂质的本能排斥。
“你这运气……也真够可以的……”饶是一卦仙见多识广,历经无尽沧桑,此刻也忍不住挤出这么一句吐槽,语气复杂难明,混合一丝哭笑不得,“这么说,师父将你送到我这里,意思就是让我帮你……重塑一个能容纳玩意儿的……肉身?”
直到这时,基于初步建立的信任和了解的迫切,一卦仙才敢将神识更加细致、谨慎地探入那团物体内部进行体检。他确认了核心处那熟悉又微弱的意识波动确实是林玄无误,周围那浩瀚难言又带着奇特贿赂气息的规则本质也确凿出自师父即定之手。
然而,问题也彻底明确了:这两者现在粘得太紧了,那规则层次太高、性质太特异,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让世界重新盖章认可,本身并非为了塑造或适应某个具体形体而设计。
起初,一卦仙并未完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重塑肉身,对于一位曾经的大乘修士而言,虽因资源所限和自身状态不佳而非易事,但理论上有诸多法门可依。
他带着一种终于有件正事可做,或许还能还师父点人情的心态,取出了小世界内珍藏的一些上等天材地宝,诸如温玉之心,玉髓精金,上玄宝铁,九窍石胎等,开始尝试为林玄构建新的躯体框架,打算先做个容器,再把林玄装进去。
然而,麻烦立刻出现了,且远超预期。那些足以作为合体修士法体核心或者炼制顶级法宝的珍贵材料,在接触并试图包裹,承载那团规则粘合物时,就遭遇了毁灭性的排斥。
它们就如同最脆弱的琉璃碰上了来自亘古的灼热铁水,要么瞬间崩碎成最原始的灵气粉末,要么被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规则之力扭曲成毫无用处的怪异形态,根本无法形成任何稳定的结构。
那源自即定的规则,层次太高,性质太特异,充满了唯一性和排他性,寻常的物质和能量载体,根本配不上,也接不住。
一卦仙又尝试了更激进的方法,能否动用秘法,将林玄的意识与自身道韵,从那团作为锚点的规则中小心翼翼地、单独剥离出来?但仅仅尝试了最初级的接触,他就立刻放弃了。
那规则现在是林玄存在的根本凭证和庇护所,两者已深度结合。一旦强行剥离,失去了这层得到世界暂时认可的保护壳,林玄这点脆弱的思想体恐怕会立刻被当前世界的底层规则视作非法侵入信息或规则冗余,直接抹除,格式化。
这就好比那滩汤汁林玄如果能从红票子规则上单独提取出来,对世界来说,这汤汁本身是毫无价值,甚至碍眼的垃圾,自然是直接擦掉,清理掉最好。
于是,局面陷入了令人头疼的僵局。重塑肉身的唯一现实途径,似乎就是打造一个足够坚固、足够高级、足够匹配的豪华容器,能同时容纳并稳定住那团红票子+汤汁的混合体,并且这个容器最好还能让林玄的意识能够自如操控,如同真正的身体。
无奈之下,一卦仙只得不断加码,硬着头皮往上堆料。他将压箱底的、用于维持小世界稳定和自身化身不散的几种本源级材料也忍痛取了出来。他辅以自身对大道的深刻理解,开始进行一场极其艰难,奢侈且前途未卜的锻造。
这个过程持续了数日,期间经历了无数次失败、调整、再尝试。静室内光华明灭不定,时而道音轻鸣,时而传来材料崩毁的细微碎响。
一卦仙那本就虚幻的化身脸色越来越白,这不仅是心力损耗,更是心疼的!那些材料每消耗一点,都像是在割他的肉,抽他的魂,连带着小世界的本源光华都因此肉眼可见地黯淡了几分,空间稳固度似乎都下降了。
最终,在几乎耗尽了手头所有能用的、够格的高阶资源后,一个勉强成形的东西出现了。
它绝非传统意义上血肉饱满,经脉俱全的肉身,甚至不是完整的法体或元婴。那团诡异的混合体,被强行约束、塑造成了一个大约尺许高、外形模糊不清、周身荡漾着不稳定微光的虚淡人影。
它介乎于实体与能量体之间,核心依旧是那团无法改变的规则与道的混合物,外表则覆盖着一层由诸多珍稀材料炼化、糅合后形成的、极其纤薄脆弱、近乎透明的壳。
这层壳勉强维持着人形轮廓,内部光晕流转,隐约可见更深处那团奇异的核心。
林玄的意识,通过这个勉强成型,极其简陋的载体,终于能够以一种相对稳定、直接的方式,释放出较为清晰的神识波动了,虽然依旧微弱。
“前……辈……”一道带着明显迟滞虚弱的神识传音,从那光影朦胧的虚淡人影中断断续续地传出。
“我……唉……”一卦仙看着眼前这个耗费了巨资、榨干了他多年库存,却只弄出来个非婴非丹、非人非鬼、四不像的糟心玩意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满心疲惫,无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亏大了的感觉。这简直是他漫长人生中最为无力,也最显穷酸的时刻之一。
自己好歹曾是站在此界顶峰的大乘修士啊!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倾尽库存,连个正经能拿得出手的肉身都没给人家塑出来,就弄出这么个看起来一巴掌就能拍散的虚影!
“先……就这样吧。”一卦仙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连训斥或者安慰的话都懒得说了,实在是不想再多看这类似失败品元婴的东西一眼,每看一眼,都觉得那些消耗掉的天材地宝在眼前飞舞,心都在滴血。
“肉身之事……急不得,也非当下能彻底解决。容我再想想办法,从长计议……你也先适应一下这个……临时的躯壳。”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布局未来,投资一个潜在的希望,而是在进行一场怎么看都大概率血本无归,还得不断追加投入的糟糕投资。
这林玄,哪里是什么天命变数,道统希望,分明是个吞金无底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