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完毕,袁熙回到后宅休息,习惯性的和郭显聊了聊。
郭显考虑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大将军,臣妾愚钝,实在提不出什么建议。臣妾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在好战与忘战之间寻求平衡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而且有些事,只要开了头,将来如何发展,未必能控制得住。就算大将军能控制得住,后世之君也未必控制得住。”
袁熙一声叹息。“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慎重,既要为后世之君开个好头,又尽量避免留下隐患。可惜我读书既少,历事又不多,就算想借鉴也找不到合适的先例。”
郭显笑出声来。“按照大将军的说法,要找一个既熟读史书,又有丰富治国经验的人才成。可是放眼天下,哪有这样的人才?依臣妾看来,想找一个全能的先生去模仿是不太可能的,大将军最终还是要像蜜蜂采蜜一样,采百家之长,融为一体。”
听到蜂蜜二字,袁熙下意识的想到了袁术,突然心中微动,对沈友的想法有了新的认识。
说一千,道一万,兵权才是最要紧的。如果没有兵权,无法在战场上取胜,再多的权谋都是笑话。袁术耍了那么多花样,最后还是一败涂地,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他不懂兵法,只能依赖其他人作战吗?
所以,紧紧地抓住兵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向后让一让。
而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牢牢的控制住诸将,以及为他们配置的军师。
为了安抚汝颍人,中军师的位置只能留给荀攸,但有了之前的事,他并不能完全信任荀攸。除了保持内心的警惕之后,最好还是安排一个能够制衡荀攸,随时能提醒自己的人。
提拔虞翻做长史,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是还不够。
袁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做了个决定,将大司空沮授从南阳调过来。
沮授的军政能力都很强,足以制衡荀攸。
大司空掌水土,由沮授和袁叙、诸葛亮组成三个不同层次的负责人,再由沮授兼管一部分军事,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有满宠在南阳,应该也够用了。
——
两天后,荀攸拿出了第一个方案。
除了他自己出任中军师之外,刘晔任左军师,协助镇东将军程昱,坐镇吴会。庞统任右将军,协助右将军高览,坐镇荆南。
这是已有人选的三个。
除此之外,荀攸提议转娄圭为前军师,协助前将军张合,驻襄阳,准备进攻汉中。由郭嘉任后军师,协助镇南将军曹仁,坐镇豫章,准备南征交址。
最后,荀攸提出为中军师安排一个副手,由沈友出任。“臣年近半百,能为大将军效劳的时间不多了。沈友正当壮年,又文武兼备,是协助大将军布武天下的合适人选。”
袁熙将方案摊在案上,仔细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刘晔、庞统的任命没问题,很合适,到目前为止,和主将的配合也算默契。
郭嘉和曹仁配合应该也没问题,但郭嘉的身体不适合南方。万一生了病,再派人接替,可能就有问题。虽然战略重点将转向益州,曹仁却要继续为南征做准备,中途换人,会打断节奏,耽误时间。
至于调娄圭为军师,恐怕也有点问题。
娄圭更愿意带兵,让他去做军师,有点一厢情愿。可以让娄圭率部协助张合作战,发挥他熟悉地形的优势,但不是以军师的身份。
“让奉孝去北疆吧,他适应那里的气候,幽燕都护府也需要一个能统筹全局的军师。调佐治到曹仁麾下做后军师,你觉得如何?”
荀攸想了想。“大将军,汝颍人太多了,怕是会引起其他人的担心。”
袁熙笑笑。“你是担心我被谗言左右,对汝颍人无端生疑?”
荀攸的嘴角抽了抽,起身谢罪。“臣失言,死罪,死罪。”
袁熙伸手轻抬荀攸的手臂。“公达起身,不必如此。我虽然不愿意汝颍人坐大,却也不会削足适履,能用的还会用。再怎么说,我也是汝颍人,并不想看到汝颍人衰弱。”
袁熙伸手指了指心脏。“我听人说,人的心脏和拳头一样大。我希望自己的心脏大一点,却也不能挤占了其他四脏六腑的位置。”他又扬了扬拳头。“就像这个拳头,大一点当然好,可若是比元首还大,不免有些怪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荀攸看看袁熙,又看看袁熙的拳头,突然放声大笑。他一边笑一边说道:“奉孝说得对,大将军虽不读书,却有不读书的好处。说话直接,没有那么多隐喻,甚好。”
袁熙却没笑,只是扬扬眉。“我说得太直接了吗?”
荀攸伸手点了点袁熙的拳头。“臣再不识趣,大将军的拳头就该砸到臣的元首上了吧?”
袁熙一愣,哑然失笑。“公达,我真的只是举个例子,绝无威胁之意。”
“臣明白,臣明白。”荀攸连声说道,放下手中的文书,身体后仰,将跪在身上的腿放松了出来,一腿直立,一腿横盘,双手抱着直立的腿,轻轻摇晃着身体。“不过越是无心之言,越是发自肺腑。大将军的心意,臣明白了,也放心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不得不说,这个比喻很准确。汝颍人最大的失误就是心太大了,拳头却不够大。不仅不够大,而且虚弱得很,就算机会来了也把握不住。天生大将军,是曹公的悲哀,却也是汝颍人的幸运。”
“怎么说?”袁熙一时没听明白,怎么又扯到了曹操?
“曹公是豫州人中不多的务实之人,他能在兖州异军突起,是凭本事打出来的。因此,我们将他看作中原士大夫的希望。可是我们也清楚,以他的性格和出身,将来迟早会和我们貌合神离,甚至反目成仇。只是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荀攸拿起案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他战死在乌巢,将来的危机不会出现,眼前的希望却是真的断绝了。加上郭公则纵容兖豫大族侵占屯田,让人失望。我们不愿意与之共伍,只能敬而远之,坐视濡须之变发生。这件事本来与我们无关,却让大将军对我们有所顾忌,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袁熙看着荀攸,没说话,心里却暗自窃喜。没想到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却让荀攸打开了心结,愿意说一说过去的事了,也算是歪打正着。
“人心难测,臣一直视大将军与天子无二,平添许多误会。现在知道大将军心意,就不必担心了。”荀攸举起杯子。“今日机会难得,请大将军听听臣的真实想法。用与不用,请大将军自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