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竹心中一暖,抬起的手顿了顿,不经意抹过眼角,坚定地道:“等报了我母妃之仇,我们便远离朝堂,逍遥江湖,再也不分开了!”
“好!”秀宜换了个话题,“侯府地方大,院子多,带来的仆妇下人不够用。我准备买几个壮实些的丫鬟婆子回来看院子,如何?”
“这些小事,你做主就行。”李青竹柔声道,“我想和你商量的是另一件事。”
“嗯,你说。”秀宜温声细语。
“我以为死去的妹妹,还活着。”李青竹漆黑幽深的瞳孔里有痛意一闪而过。
“啊?”秀宜猛一抬头,撞上他下颌骨,也顾不得疼,急声问,“你说什么?”
“来喜奉命追查我母妃逝世的真相,跟踪我母妃从前的心腹婢女,看到了与我母妃一模一样的我的妹妹。”李青竹黯然神伤。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秀宜不由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有没有派人去接她回来?”
又忙扬声喊:“白芍。”
白芍掀帘而入:“夫人请吩咐。”
“你亲自去把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照着小姑娘的喜好……”秀宜兴奋得脸颊通红,眉梢眼角都带笑意。
她的快乐感染了李青竹,他也不由翘了唇角:“宜姐儿,不着急。”又对白芍摆了摆手。
白芍迟疑了下,退出门外。
李青竹重又把她揽入怀里:“宜姐儿,你听我说。”
秀宜眸光澄澈,不解地望着他。
“绿珠和我母妃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情同姐妹。我五岁那年冬天,母妃去万佛寺上香。”
“回程路上,遇上刺客。风大路滑,绿珠抱着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妹妹,逃跑时失足摔下悬崖。”
秀宜察觉到李青竹揽住她的手微微颤抖,忙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拍了拍。
“母妃当即便要跳下去,跟随的丫鬟婆子们拼命拦住了。我还记得,母妃回府时天已黑透,华贵的裙摆边全是污泥,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衬着满天鹅毛大雪,不大像是活人,一丝儿活气也没有。”
“我吓坏了,哭着扑向她。她却一言不发,沉默地推开我。跟随的丫鬟婆子们跪倒一片,只说回程遇到刺客,绿珠抱着小郡主掉下了悬崖。”
“父王当即变了脸色,派出许多人出去找。可天黑路滑,漫天大雪,上哪里找去?从那天起,我就憎恶下雪天。”李青竹颤抖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
“是她下的手?”秀宜轻声问。
李青竹摇摇头:“不知道。后来母妃大病一场,身子骨每况愈下,没拖过一年便去了。我一直以为,母妃是因失了妹妹,自责加上思念,落下的病根,万没想到……”
“再后来,郑氏对我下毒,皇伯父、陛下把我接入宫中,养在皇后膝下……”
“怪不得,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解不了你的毒,他们,并不想要一个健康聪慧的王府继承人……”秀宜的声音轻得像一抹烟,飘在空中,失了踪迹。
李青竹摇摇头:“父王说母妃品性高洁,不屑逢迎,得罪了太后……”
屋子里空气沉闷,只有银霜炭燃烧中爆出的“噼啪”轻响。
半晌,秀宜才低声问:“你是怕太后不容,你护不住妹妹?所以不敢接她回来?”
李青竹点点头。
屋子里又沉寂下来。
“先见见再说。”秀宜柔声道,“无论如何,妹妹还活着,总归是好事。明儿一早进宫谢恩,早些休息吧。”
李青竹沉默点头,夫妻洗漱歇下。
秀宜一晚上辗转反侧,到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
刚睡着,李青竹起身又把她惊醒了。
秀宜揉揉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低声问:“什么时间了?”
李青竹见她双眸待睁不睁,水光潋滟,知她困得紧,柔声道:“才将将五更,你再眯一会,要走了我叫你。”
秀宜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窝进被子里,嘴里嘟囔着:“一大早就折腾人进宫,真是没……”话没说完,呼吸轻微,已是睡熟了。
李青竹指腹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目光中满是柔情。
白芍轻轻掀帘进来,低声道:“侯爷,得喊夫人起床,耽误了进宫时辰,只怕……”
李青竹摆摆手,止住她的话头,轻手轻脚地往门外走去。
白芍连忙跟上。
走远了些,李青竹才低声道:“出发时再叫宜姐儿,我们在车上用早膳。”
白芍躬身答应,自去厨房和白菊商量,做些容易带的清淡糕点。
待一切收拾妥当,白芍几个才服侍着秀宜起床。
直到爬上马车,秀宜还不停地揉眼睛,打哈欠。李青竹心疼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
白芍嘱咐魏蜜和白菊:“宫中不比外面,务必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
两人齐齐答应,上了马车。
李青竹拈了块白玉萝卜糕送到秀宜唇边,柔声哄道:“宜姐儿乖,吃块糕垫垫。”
秀宜靠在李青竹肩头,一张嘴咬了一小口,闭着眼睛慢慢咀嚼。
白菊早冲了盏蜂蜜水奉上。
萝卜的清香唤醒了味蕾,在舌尖徐徐绽开,和着蜂蜜的甜香顺着喉咙滑入肺腑,熨帖了五脏六腑。
秀宜舒服喟叹一声:“真好吃,若是再睡到自然醒就更好了。”
李青竹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又喂她吃了几块,柔声道:“你再歇歇,到了我喊你。”
秀宜“嗯”了一声,安心睡去。
雪花无声飘落,车轮慢慢地滚过长街。
不时有朝臣的车辆越过他们。
终于到了宫门口,李青竹望着怀里人红扑扑的睡颜,叹了口气,轻轻摇晃:“宜姐儿醒醒,要进宫了。”
守卫宫门的禁军小队长恭敬的声音钻入秀宜的耳朵,拍打在耳膜上:“可是建安侯爷?陛下有恩旨:侯府的马车可以直接进去。”
她睁开眼睛。
李青竹看看秀宜,撩起车帘,笑着道谢。
吩咐马车起步。
车旁跟着的来运与禁军小队长擦身而过,一个装满银票的小荷包划了个弧,精准地落入小队长的手心,他捏了捏,塞入袖袋,唇边勾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