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方宝剑被供奉在锦绣阁内间的紫檀木架上,剑身古朴,未出鞘便已寒光隐隐,象征着无上的权威与沉重的责任。这道赏赐如同一道惊雷,彻底震动了整个长安城。安远侯府的门槛几乎被前来道贺、打探、甚至是心怀叵测之人踏破,秦朔疲于应付,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惶恐,唯有秦绾,依旧深居简出,仿佛那柄能先斩后奏的利器,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件寻常摆设。
她知道,这柄剑是皇帝和裴砚在巨大危机解除后,对她价值的最终确认,也是将她牢牢绑在帝国战车上的最坚固的锁链。从此,她再也无法完全隐于幕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揣度着。
她需要尽快适应这个新的身份,并让这柄剑,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机会很快便来了。
这日,她正在翻阅翰林院送来的、关于江南漕运历年税银账目的抄录本,春晓引着一位面生的、做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进来。
“小姐,这位是督政肃纪司的宋录事,奉沈大人之命,送来一些卷宗请您过目。”春晓禀报道。
秦绾抬眼,看向那位宋录事。此人面容普通,眼神却透着精明,举止间对秦绾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并无寻常官员面对女子掌权时的不屑或谄媚。她心中微动,沈砚派他来,想必此人自有不凡之处。
“宋录事辛苦了。”秦绾微微颔首。
“不敢。”宋录事躬身,将一叠卷宗双手奉上,“沈大人言,此乃近日核查京畿各县仓廪储粮时发现的几处疑点账目,牵扯到几位背景复杂的仓场大使。其中关节微妙,沈大人与周大人觉得,或可请秦小姐以……特别之法,加以震慑,以利后续清查。”
秦绾接过卷宗,快速浏览。账目做得颇为巧妙,虚报损耗、以次充好、甚至倒卖仓粮,手段隐蔽,且涉事的几位仓场大使,要么是某些勋贵家族的旁支,要么与朝中某些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寻常查办,极易受到掣肘。
沈砚和周谨这是遇到了阻力,想借她这柄“尚方宝剑”的锋芒,来劈开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秦绾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她需要立威,需要让所有人看到,这柄剑并非摆设,而她秦绾,也绝非可欺之辈。
“回复沈大人,此事我已知晓。”秦绾放下卷宗,语气平淡,“明日巳时,我会亲至户部仓场衙门。”
宋录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恭敬:“是!下官必定转达!”
次日巳时,户部仓场衙门。
几位涉案的仓场大使早已接到通知,惴惴不安地等在堂下。他们听闻了这位秦小姐的种种传说,更知她手中握有尚方宝剑,心中七上八下,却仍存着一丝侥幸,认为一个闺阁女子,未必真敢对他们这些有背景的官员如何。
然而,当秦绾的身影出现在衙门大堂时,那几分侥幸瞬间烟消云散。
她并未穿着宫装华服,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发髻简单,未戴多余首饰。但她步履从容,目光平静扫过堂下众人,那份无形的威压,竟让久经官场的几位大使感到呼吸一窒。她的身后,跟着的不是凶神恶煞的侍卫,而是捧着那柄尚方宝剑的春晓,以及面无表情的赵铁。
“参见秦小姐!”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秦绾走到主位坐下,并未让他们起身,只是拿起案上的卷宗,声音清晰而冷冽地念出了几处关键的账目漏洞和涉事人员的名字。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脸色瞬间惨白。
“本官奉旨协理朝务,稽查不法。”秦绾放下卷宗,目光如刀,落在其中一位背景最硬、平日最为跋扈的仓场大使身上,“李大使,你虚报损耗,倒卖仓粮,证据确凿,可有话说?”
那李大使强自镇定,梗着脖子道:“秦小姐!下官冤枉!此乃小人构陷!下官岳丈乃是……”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秦绾已不知何时起身,手握那柄尚方宝剑,剑尖遥指李大使,寒光四射,映照着她冰冷无波的容颜。
“尚方宝剑在此,如朕亲临!”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本官只问罪证,不论背景!李元,你贪墨国帑,罪证确凿,还敢狡辩?!赵铁!”
“在!”赵铁踏步上前。
“摘去他的官帽,剥去官服,押入大牢,听候发落!”秦绾下令,没有丝毫犹豫。
“你敢!”李元惊怒交加,还想挣扎,却被赵铁如同拎小鸡般制住,三两下便被卸去官服官帽,狼狈不堪地拖了下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直到李元被拖出大堂,其余几位涉案官员才如梦初醒,吓得浑身发抖,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下官愿招!愿招!”
秦绾收剑入鞘,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对闻讯赶来的户部侍郎(已提前通过气)淡淡道:“剩下的,便交给侍郎大人依法办理了。望大人……勿枉勿纵。”
那户部侍郎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手段雷霆的女子,再瞥了一眼那柄寒气森森的尚方宝剑,额头渗出冷汗,连忙躬身:“下官遵命!必定严查!”
秦绾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带着春晓和赵铁,转身离开了仓场衙门。
从她进来到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秦绾手持尚方宝剑,于户部仓场衙门当场拿下贪墨官员的消息,却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位安远侯府的二小姐,并非依靠祖荫或宠幸的纸老虎,而是一头真正拥有利齿、且敢于亮出利齿的猛兽!那柄尚方宝剑,在她手中,绝非装饰!
经此一事,朝中那些原本还对秦绾抱有轻视或幻想的人,彻底收起了小心思。秦绾的威信,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真正树立了起来。
回到锦绣阁,秦绾将尚方宝剑重新归于架上,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与她无关。
“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春晓难掩激动。
秦绾却只是淡淡一笑。立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她走到窗边,庭院中的梅花已悄然绽放,暗香浮动。
宝剑初拭,锋芒已露。
但这朝堂的暗流,江南的余波,乃至那隐藏更深的“白莲圣女”,都如同这梅香下的寒意,依旧存在。
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中光芒内敛。
这只是开始。
她要用这柄剑,劈开的,绝不仅仅是几个贪官的前程。
她要劈开的,是这笼罩在帝国上空的、所有阴霾与危机!
暗香浮动间,杀机已藏。
而执剑之人,已然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