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的雷霆整顿,如同在沉寂的泥潭中投入巨石,浊浪翻涌。在尚方宝剑的威慑下,工部上下无人敢怠慢,郑伦经手的所有卷宗被迅速调集整理,其告老还乡的详细记录也被找出——他是在北疆军报传来前三日,以“旧疾复发”为由,仓促离京的,同行只有两名老仆,车辆简朴,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其籍贯余杭的文书也已加急发出。但秦绾知道,等地方官府行动,恐怕郑伦早已隐匿行踪,甚至可能已经遇害灭口。必须动用更快捷、更隐秘的力量。
她将郑伦的画像、体貌特征以及可能潜逃的路线,通过侯小乙的渠道,火速传令给仍在江南活动的石磊和林风,命他们动用一切关系,在江南地界,尤其是余杭及其周边水陆要道,秘密搜寻郑伦踪迹。
同时,督政肃纪司在沈砚和周谨的带领下,对郑伦在京城的关系网进行了彻查。发现此人表面清廉,实则与几位已被查办的江南籍官员过往甚密,且其名下虽无显赫产业,但其妻族在江南却经营着数家规模不小的绸缎庄和茶行,资金往来颇为可疑。
一条条线索,如同藤蔓,从工部延伸出去,再次紧紧缠绕向江南那片是非之地。
就在京城这边紧锣密鼓追查郑伦之时,北疆再次传来军报。裴砚率军抵达前线后,稳住了溃败的局势,与蛮族主力对峙于黑水河一线。首战告捷,挫敌锋锐,但蛮族兵力雄厚,且似乎对大靖边防虚实极为熟悉,战术刁钻,战事陷入了胶着。军报中,裴砚特意提及,蛮族军中似乎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烟雾,嗅之令人头晕目眩,战力大减,怀疑与白莲社邪术有关。
诡异的烟雾?秦绾立刻联想到了苏芷的“迷魂香”以及那“牵机引”!难道白莲社不仅在国内兴风作浪,还将这些邪门东西用到了战场上?!若真如此,北疆将士危矣!
必须尽快找到郑伦,找到白莲社的核心,破解这些邪术!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数日后,江南终于传来了石磊和林风的消息。他们没有直接找到郑伦,但却发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们在余杭暗查时,发现郑伦妻族经营的一家绸缎庄,近半年来与一家名为“云梦泽”的香料铺资金往来异常频繁,数额巨大,远超正常生意范畴。而这家“云梦泽”香料铺,背景神秘,据说是由一位从未露过面的女东家掌控,铺中时常出售一些海外奇香,其中就有类似“月影纱”的香品!更令人起疑的是,石磊冒险潜入其仓库附近,竟也嗅到了那丝熟悉的、清雅中带着甜腻的异香!
“云梦泽”香料铺!神秘女东家!异香!
秦绾接到密报,眼中精光爆射!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这家香料铺,很可能就是白莲社在江南的一个重要据点,甚至是调配、输送那种诡异香药的中枢!那位神秘的女东家,会不会就是……真正的白莲圣女?!
郑伦仓皇逃回江南,极有可能就是投奔此处!
“立刻集中所有力量,严密监视‘云梦泽’香料铺!”秦绾对侯小乙下令,“查清其人员构成、货物来源、销售去向,尤其是与北疆方向的关联!但切记,只可远观,不可靠近,更不可打草惊蛇!我要知道,进出那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侯小乙领命,但又补充道,“小姐,石磊和林风还提到,余杭当地漕帮近日似乎也有些异动,几个头目频繁聚会,似乎在密谋什么,而且……似乎也与那‘云梦泽’铺子有些暗中往来。”
漕帮?秦绾眉头微蹙。漕帮势力盘根错节,若也被白莲社渗透,利用其水路网络输送香药甚至人员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江南的局势,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危险!
“让他们也留意漕帮动向,但优先级在‘云梦泽’之后。”秦绾沉吟道,“另外,传信给徐猛……不,他现在停职在家,多有不便。”她转而想到一人,“让沈怀仁沈太医,以采购药材为名,设法接触一下太医院中负责采购海外香药的太监,打听一下‘云梦泽’以及那种异香的宫中往来记录。”
她要确认,这香是否也曾流入宫中,是否与那祭祀毒物有关!
多条线索,如同数条溪流,开始向着“云梦泽”这个深潭汇聚。
秦绾站在京城,却能通过手中织就的情报网络,清晰地感受到江南那片土地下涌动的暗流。
顺藤摸瓜,藤蔓的尽头,似乎指向了一个隐藏在江南烟雨深处的、巨大的巢穴。
而那个巢穴的主人,那位神秘的“圣女”,似乎终于要露出她模糊的轮廓。
但秦绾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
对方经营百年,底蕴深厚,绝不会轻易暴露核心。这“云梦泽”的出现,是疏忽,是诱饵,还是……另一场更大阴谋的开始?
她走到案前,铺开江南舆图,目光落在余杭那个被特意标注出来的点上。
风云汇聚,暗战已从京城,蔓延至这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
而她,将以这京城为棋盘,以手中权柄与情报为棋子,与那从未谋面的对手,展开一场跨越千里的隔空博弈!
指尖轻轻点在那“云梦泽”三字之上。
江南疑云,是时候……拨云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