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府的顾廷煜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日,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地撒手人寰。
爵位的传承顺理成章地落在了顾廷炜头上。
当听到圣旨时,小秦氏几乎刻入骨髓的温婉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泄露出近乎癫狂的志得意满。
她到底,将这偌大的侯府,为她亲生的儿子夺了过来!
半生隐忍,步步为营,终究是她赢了!
此刻,汴京城一角的院落,则是另一番景象。
顾廷烨被永绝仕途,昔日的雄心壮志早已化为泡影,曾经的傲气被现实磨蚀得只剩下怨怼与不甘。
明兰也没了秀丽,整日灰头土脸,眼神黯淡,只剩下疲惫。
小秦氏母子顺利承爵,如同毒刺,日夜不停地扎在顾廷烨心头。
他不甘就此沉沦,暗中耗费所剩无几的银钱,买通昔日侯府旧人,竟真让他找到了一些隐秘的蛛丝马迹,证明顾廷煜之死并非天命,而是小秦氏长年累月下毒所致!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直奔开封府告状!
官府介入,详加查证。
小秦氏虽行事隐秘,但天网恢恢,加之顾廷烨提供的线索,她谋害嫡子、篡夺爵位的罪行终于水落石出,铁证如山!
圣旨下达,宁远侯府的爵位由侯爵贬为伯爵。
被锁拿的小秦氏悄悄穿上下人的服饰,到了祠堂。
祠堂里,烛火摇曳,映照着那些冰冷的牌位。
小秦氏看着那些牌位,脸上再无平日的温婉恭顺,只剩下积压了一生的怨恨、疯狂。
“呵呵……哈哈哈……”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在这大宅子里,演了一辈子的戏!”
“对谁都要笑,对谁都要讨好,算计这个,防备那个,争宠、夺权、害人……就像是阴沟里的一条蛆!阴暗,肮脏,扭曲!没有一日活得像是自己!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尊荣,倒不如那勾栏瓦舍来得痛快!至少那里的人,哭笑都由心,不用戴着这假面苟活!”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决绝地泼洒在祠堂。
然后,她划亮了火折子!
烈火瞬间腾起。
顾廷烨满心以为,扳倒了罪魁祸首,爵位终究会回到他身上。
然而,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看着蜷缩在角落的明兰,想到自己如今前途尽毁,而前妻余嫣红和离后再嫁,如今已生了孩子,生活顺遂美满,明兰的肚子却始终毫无动静,一股邪火瞬间爆发!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没用的废物!扫把星!”
他双目赤红,对着瘦小的明兰,拳打脚踢:“你害了我的孩子,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克夫!害我落到这步田地!要不是你,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明兰无助的躲着,曾经的聪慧、隐忍、期望,全都消磨殆尽了。
两个曾经的爱侣,这一生,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
冰雪消融,春意盎然,汴京城迎来了数十年未有的盛典。
修缮一新的坤宁宫张灯结彩,皇后册封大典隆重举行。
朱曼娘身着繁复庄重的皇后祎衣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凤座。
阳光洒在她身上,珠玉璀璨,光华万丈。
她微微扬着下巴,将过往所有屈辱与算计都踩在了脚下。
册封礼成后的皇家家宴,设在富丽堂皇的坤宁宫。
气氛融洽,喜气洋洋。
已出嫁的蓉姐儿,面泛红晕,在驸马郭献卿的陪伴下,向父母报喜——她已怀有身孕。
赵祯闻言,龙颜大悦,连声说好。
朱曼娘拉着女儿的手,忆起前世,亦是满心欣慰,眼中闪着慈和的泪光。
或许是连日典礼劳累,又或许是心情过于激荡,朱曼娘突感一阵晕眩。
赵祯立刻紧张地宣来太医。
太医跪地请脉,凝神细查片刻,脸上露出笑容,伏地高呼:“恭喜官家!恭喜皇后娘娘!娘娘此乃喜脉!且依臣愚见,此乃双生麒麟之兆啊!”
“双胎?!”赵祯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走到朱曼娘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曼娘!你听到了吗?又是双胎!上天待朕何其厚也!”
朱曼娘亦是又惊又喜,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这次太忙,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来的。
赵祯看着身旁的皇后,还有沉稳聪慧、已被立为太子的元佑,以及几个活泼健康的幼子。
他只觉人生圆满,莫过于此。
此刻他心中那个盘桓已久的念头愈发坚定。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然后当众宣布,为保后宫长治久安,杜绝祸起萧墙,他将效仿古之贤君,遣散后宫所有嫔妃!
愿归家者,厚赐妆奁,准其另行婚配,育有皇子公主者,可随子女居住。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朱曼娘心中巨震!
她虽然和对方已经交心,但也从未敢奢望能独占帝王之心,更别提让一国之君为她罢黜六宫。
殿内其他人更是被震得鸦雀无声。
苗心禾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忍着泪水。
她想再唤一声六哥,然而嘴唇翕动数次,却只是颤抖着伏下身:“臣妾……领旨,谢官家……恩典。”
赵祯看着她,心中亦掠过一丝歉疚。
他缓和了语气,温声道:“心禾,朕与你自幼相识,朕视你如妹,日后徽柔府中,便是你的归宿,朕会再加厚赏,必不叫你晚年孤寂,定让你安享尊荣。”
翌日,这道旨意更是在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言官御史们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纷纷引经据典,上书力谏,言辞激烈,痛心疾首。
他们高举‘祖制’、‘礼法’、‘纲常’的大旗,痛陈此举‘败坏纲常’、恐致‘天下非议’。
赵祯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静如水。
待那喧哗之声稍稍平息,他才缓缓开口:“诸位爱卿。”
“你们口口声声祖制、礼法、纲常。那么,朕来问你们。”
他声音陡然提高:“先皇后曹氏!出身名门,素有贤德之称,言行举止堪称天下女子典范,结果如何?她依然能对朕尚在襁褓的皇子,下那等阴损至极的剧毒!若非朕之皇子得上天庇佑,朕如今恐怕已痛失数子!此等触目惊心之事,犹在眼前!”
他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今日劝朕留下她们,口口声声为了子嗣,为了规矩,若是他日,朕的太子,或是朕皇后腹中这新得的双胎,再有丝毫闪失,”
“你们——谁人能担此干系?谁人能以命相抵?!”
司马光出列,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官家,皇家子嗣繁盛,方是国祚绵长之根本!岂可因噎废食!”
赵祯直接打断:“子嗣?先不说皇后已再度有孕!朕之太子赵昶,天资卓绝,沉稳睿智,立为太子,乃众望所归,可承社稷之重。朕如今儿女绕膝,太子贤明,皇后贤德,朕心甚安,何愁子嗣不丰?”
他话锋一转,声音软下来,“况且,朕年事已高,精力有限。难道非要等到宫中再起波澜,皇子受损,江山震动,才算是合了你们口中那套‘祖制’吗?”
这一番连消带打,将众臣噎得哑口无言。
是啊,官家子嗣艰难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否极泰来,几乎所有健康皇子皆出自新后。
太子地位稳固,聪慧过人,新后又怀双胎,祥瑞频现。
若再固执己见,万一真因此导致哪位皇子出事,谁能承担这滔天大罪?
最终,绝大部分官员选择了沉默,少数顽固者也只能暗自嗟叹,无力回天。
自此宫中赵祯便如同如常男子一般,守着曼娘一人,感受着子孙环绕,日子幸福和乐。
多年后仁宗为爱人遣散后宫,向来温和的帝王朝堂上独自驳斥群臣的故事流传后世,又是一桩让人津津乐道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