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对尔晴再生执念便好。
他缓了语气,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可需兄长帮你打听?”
傅谦正欲取出袖中画像,低声道:“我只记得她模样,画了下来。”
恰在此时,被仆妇拉着的青莲竟猛地挣脱,撕扯开自己的衣襟,直直朝着傅恒扑去,哭喊道:“少爷!奴婢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不嫁旁人!”
她扑得极猛,傅恒迅疾后退,她却收势不及,正好撞到欲递画像上前的傅谦身上!
“啪!”那画像跌落在地,滚入方才打翻的茶水渍中。
墨迹遇水迅速晕染开来,纸上佳人容颜瞬间模糊一片,再难辨认。
傅谦惊呼一声,抢救不及。
老夫人见状勃然大怒,指着青莲:“好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竟敢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来人,把她——”
“少爷!”青莲猛地抬头,大声喊道,“扁豆蜻蜓荷包!”
傅恒身形猛地一僵!那个和璎珞定情的荷包。
她如何得知?她究竟知道多少?若此事宣扬出去,牵扯到璎珞的名声?
他死死盯着青莲。
半晌,他咬牙道:“……罢了!”
他转向老夫人,语气压抑着极大的怒气:“额娘,此事儿子自行处理。青莲打发去小厨房吧,没有吩咐,不得近前!”
青莲还想再说什么,但触及傅恒那冰冷的眼神,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低下头,眼中却划过一丝算计。
只要还在府中,便有徐徐图之的机会。
......
时入初冬,紫禁城染上了一层萧瑟的灰白,御花园里万物萧条,唯有几株耐寒的晚菊和忍冬犹自挺立,点缀着些许残色。
尔晴晨起时,阶前已见了薄霜,呵气成雾。
最近皇后的身子在她的精心调理下已大有起色,然而,若要怀孕,却还犹有不足。
尔晴指尖拂过一株忍冬藤,摘取那些干燥小花苞。
寒风掠过,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花篮抱紧了些。
“呵,我当是谁在这冷风里讨生活,原来是尔晴姑娘。真是忠心可嘉啊。”一个带着明显讥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园中的寂静。
尔晴动作一顿,缓缓转身,福礼:“奴婢给纯妃娘娘请安。”
纯妃披着华丽的灰鼠皮斗篷,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郁结。
她上下打量着尔晴,目光在她即便穿着朴素宫装也难掩窈窕的身段和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想起那枚傅恒的玉佩,想起魏璎珞的话,嫉恨涌上心头。
加上皇上那日匆匆宠幸之后,后面去她宫中次数虽多,却碰都不碰她一下。
她枉受了后宫诸人的妒恨,却无处可说,心思更加郁结暴躁。
“本宫近日身子也有些不适,听闻你颇通医理,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纯妃嘴角噙着冷笑,“不如,你也来给本宫瞧瞧?”
尔晴垂眸:“娘娘恕罪。奴婢所学粗浅,仅略懂些药膳调理皮毛,且专奉皇后娘娘懿旨,不敢僭越为其他主子诊视。娘娘凤体违和,应传召太医正才是正理。
“怎么?本宫还请不动你了?”纯妃语气转厉,“还是说,你眼里只有皇后娘娘,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别以为有几分姿色,懂些狐媚功夫,攀附着皇后,就能在这宫里横行无忌。不过是个奴才,本宫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尔晴知道纯妃这是故意找茬来了。
她维持着恭敬的姿态,语气却不卑不亢:“娘娘言重了。奴婢身份卑微,从未敢有非分之想。只知恪守本分,尽心伺候主子。若娘娘对奴婢有何不满,奴婢愿听训诫,但请娘娘莫要气坏凤体。”
“拿皇后来压我?”纯妃柳眉倒竖,正要发作,眼角余光却瞥见远处皇上带着傅恒正下朝路过,似是往御书房方向去。
她忽然计上心来,故意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惊叫,向尔晴的方向倒去。
尔晴下意识伸手去扶。
纯妃却就势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用力一掐,尔晴吃痛松手,纯妃立马自己向后踉跄两步,摔倒在地,十分狼狈。
她眼圈一红,带着哭腔道:“喜塔腊·尔晴,本宫不过说你两句,你竟敢推搡本宫!”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远处之人的注意。
皇上眉头一皱,大步走来。
傅恒跟在身后,看到尔晴和摔倒的纯妃,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盯住尔晴。
皇上的目光率先落在尔晴身上,见她安然站立,而纯妃一副受欺凌的模样,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他的视线在尔晴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
玉壶立刻跪倒哭诉:“皇上明鉴!尔晴姑娘她冲撞娘娘,还出手推了娘娘!”
纯妃掩面低泣,状极委屈:“皇上,臣妾无事,许是臣妾话重了些,惹得尔晴姑娘不快了……”
皇上看向尔晴,目光深邃:“尔晴,你有何话说?”
她手指都冻得有些发红,更显得纤长玉指白到透明,手腕上被掐出来的红痕渗出点点血珠。
尔晴并不看他们的视线,缓缓跪下:“回皇上,奴婢并未推搡纯妃娘娘。方才娘娘站立不稳,奴婢伸手欲扶,或许是情急之下力道未控制好,反惊了娘娘凤驾,是奴婢之过,请皇上、娘娘责罚。”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没有为自己求情,也没有期望谁会帮她。
傅恒紧抿着唇,看着跪在那里又卷入是非的尔晴。
皇上沉默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他挥挥手:“好了,一点小事。纯妃既然无事,就起来吧。尔晴,御前失仪,冲撞嫔妃,罚你1个月月俸,以示惩戒。都散了吧。”
纯妃强压下怒火,委委屈屈地谢恩,在玉壶的搀扶下起身。
尔晴默默叩首谢恩,起身后,默默蹲下提起竹篮,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是心中默默坚定了离宫的想法。
皇上目光在垂首的尔晴身上停留一瞬,才转身离去。
纯妃没想到皇帝又是这般轻拿轻放,虽罚了尔晴俸禄,却明显未曾重责。
她想起皇帝傅恒目光时不时扫过尔晴的样子,心中嫉恨几乎要将她吞噬。
离开前,她深深地看了尔晴一眼。
回到自己宫中后,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玉壶。
“皇上,傅恒一个个都被那个贱人迷了心窍!”她猛地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碎片四溅,“本宫枉受了这些屈辱!她倒好,装得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
玉壶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纯妃喘着粗气:“本宫绝不会让她好过!光让皇上和傅恒厌弃她还不够,还要让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她发泄过后冷静下来:“玉壶,你去冷宫里,给本宫找一个最丑的侍卫过来!记住,要悄悄的,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另一边的尔晴回到自己的药房,给手上的伤口擦了药,将花苞仔细摊开阴干,心下却始终想着纯妃那双怨毒的眼睛,以及前世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纯妃她后来似乎对皇后做了什么?
正心绪不宁间,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低沉熟悉的男声:“尔晴。”
尔晴一惊,回头看去,竟是傅恒。
他站在门口,挺拔的身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你手怎么样了”
“小伤,已经上好药了。”尔晴敛衽行礼,语气疏远,“富察大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此处是药房,恐冲撞了您。”
傅恒走进来,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听到对方疏远的称呼,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的玉佩不见了。”
尔晴心中猛地一跳。
玉佩?他随身的那块?难道那夜落在了她这里?
她迅速回想,那夜混乱,她根本未曾留意。
若真落在她床下或何处,被旁人发现……
“奴婢未曾见过大人的玉佩。”她语气带了急切,“大人是否记错了地方?或是遗落在别处了?”
“或许,是那夜遗落在路上了。”他声音放缓了些,“也不是什么要紧之物,找不到便算了。”
尔晴听他语气不似作伪,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底那根弦依旧紧绷。
两人间陷入一阵沉默。
药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尴尬与暗涌。
尔晴想起纯妃,觉得有必要提醒傅恒。
她抬眸看向他,神色认真起来:“富察大人,前世之事大人应该清楚。纯妃性子偏激,日后对皇后有诸多不利。”
“我知道。”他沉声道,“只是目前并无实证,姐姐对她仍念旧情,我若贸然揭破,恐适得其反。如今只能让明玉和璎珞,在宫中多加留意,护持姐姐周全。”
听到他提起魏璎珞的名字,尔晴眸光微闪,但很快压下情绪。能让他警惕便好。
只是不知为何,尔晴心中还是莫名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