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官医局议事厅内,烛火通明。
这是一间方正朴素的屋子,四壁悬挂着《大明疆域医官分布图》《近三年疫病流行趋势图》,案头堆叠着各地州县呈报的医案、账册、种痘记录,空气中浮动着墨香与草药混合的气息。此刻,厅内气氛却比窗外的春寒更凝重——凌云召集了林砚、徐文亮、阿福,以及从苏州、杭州、松江等地赶来的十二名医官代表,人人面色肃然,仿佛即将奔赴战场的将领。
“诸位,”凌云立于厅中,手中握着一卷刚收到的密报,声音沉稳如磐石,“周显的弹劾奏疏,诸位想必都已听闻。梅殷、汪百万、戴原礼三人联手,欲以‘强征民财’‘种痘惑众’‘结党营私’三柄屠刀,斩断官医局的根基。此刻,我们已无退路——要么用铁证撕开他们的谎言,要么看着三年心血付诸东流。”
他展开密报,目光扫过众人:“周显在奏疏中称‘官医局每亩加征三钱医税’,句容县民张大有因拒缴被打断双腿;又说‘种痘孩童十之七八发热致残’,还伪造了‘十七名残疾孩童’的画像。这些谎言,看似荒谬,却足以蛊惑不明真相的朝臣与百姓。若我们拿不出反证,陛下虽暂信我等,却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凌大人,”苏州府医官代表王济民忍不住开口,他是首批响应医改的老医者,此刻面色涨红,“那周显分明是血口喷人!我苏州官医局上月施药三千剂,全是平价甚至免费,百姓送来的‘万民伞’还在库房收着,怎能说他‘强征民财’?”
“王大人稍安勿躁。”凌云抬手示意他坐下,目光转向徐文亮,“徐文亮,你在山阴县任医学正科,曾统计过当地疫病数据。我问你,官医局设立前,山阴县春瘟死亡率是多少?设立后,又是多少?”
徐文亮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那是他亲手记录的《山阴县疫病志》。他翻开册子,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回大人,山阴县往年春瘟(流感、肺炎)高发,官医局设立前三年,年均死亡一千二百余人,占总人口千分之八;设立后两年,年均死亡四百余人,死亡率降至千分之二点七。降幅……七成有余。”
“七成!”厅内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这个数字,比凌云预想的还要惊人。
“正是如此。”凌云点头,将《山阴县疫病志》推到案上,“旧势力攻击我们‘祸国殃民’,我们就用数据告诉他们:官医局非但未害民,反而救了千万条性命。徐文亮,我给你三千两银子,带二十名可靠医官,即刻出发——”
他走到墙上的《大明疆域图》前,手指点向江北凤阳府、河南开封府、湖广武昌府等近年疫病频发的地区:“这些地方,都是周显所谓‘官医局害民’的重灾区。你带人去,挨个县统计‘官医局设立前后疫病死亡率对比’,要精确到‘每村每户’,最好能找到‘因官医局及时救治而活命’的当事人。记住,不仅要数字,还要‘人证’——让那些差点病死却被官医局救回来的百姓,亲口说出真相!”
徐文亮眼中闪过一丝灼热,他攥紧拳头:“大人放心!我徐文亮从寒门爬上来,最知百姓疾苦。这次,我定要把那些被旧势力蒙蔽的百姓唤醒,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好。”凌云转向阿福,“阿福,你出身歙县药农,又在吴江县协助新政,与基层义民打交道最多。周显说我们‘强征民田建药堂’,你就去收集‘官医局未占民田、反赠药田’的证据。”
阿福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大人,我这就去联络歙县、吴江的里正、义民首领。上次汪百万煽动抗医,多亏乡亲们护着我。这次,他们肯定愿意作证——官医局的药堂,都是用官地改建的,没占过一亩民田!反倒是我们推广种植黄芪、川芎时,给农户发种子、教技术,帮他们增收……”
“不仅如此。”凌云打断他,从案头抽出一沓文书,“这是各地‘惠民药局’的收支账册,你去核对:凡赤贫户购药,皆记录在‘免费施药簿’上,由里正签字画押。你带上这些账册,再让那些受过恩惠的百姓写‘联名谢恩书’,最好是按手印、盖私章的‘血书证’——旧势力说我们‘敛财’,我们就用‘贴钱救人’的账册打他们的脸!”
阿福重重地点头,眼中泛起泪光:“大人,我阿福大字不识几个,可我知道‘良心’两个字怎么写。当年我爹病重,是官医局的林大夫免费给开的药,才捡回一条命。现在,我定要把这份恩情,用百姓的嘴、百姓的字,原原本本告诉陛下!”
“还有种痘的事。”凌云看向站在角落的陈济,这位年轻的太医院弟子,上月刚在吴江县遇险,此刻腰间还缠着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陈济,你熟悉苏杭种痘分堂,汪百万雇人散布‘种痘是割肉饲鬼’,你就带几个‘活例子’回来——找十个去年种痘、今年天花流行却安然无恙的孩童,带上他们的父母,直接来应天!”
陈济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大人,弟子万死不辞!上次在吴江,若不是阿福大人相救,弟子早已命丧黄泉。这次,我定要把苏杭种痘成功的实情,亲手呈到陛下眼前!我已在苏杭选了二十名‘种痘模范孩童’,他们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愿意随我进京作证!”
“好。”凌云扶起陈济,目光转向林砚,“林大人,你是太医院老人,最知旧势力的手段。你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林砚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凌大人,旧势力最擅长的,是用‘正统’二字道德绑架——‘祖制如此’‘医道尊严’‘祖宗规矩’。他们攻击我们‘种痘是邪术’,用的是‘巫蛊祸国’的旧帽子;攻击我们‘统购药材’,用的是‘与民争利’的老调子。对付这种人,光有数据还不够,必须用‘活生生的人证’,用‘他们无法否认的事实’,砸烂他们的‘道德牌坊’。”
他走到案前,拿起徐文亮呈上的《山阴县疫病志》,又翻开阿福带来的《歙县惠民药局施药簿》,指着上面的名字和数字:“你看,徐文亮的数据证明‘疫病率降七成’,阿福的账册证明‘未强征民财’,陈济要带的孩童证明‘种痘有效’。这些,都是‘铁证’。但还不够——我们要让这些铁证‘活’起来:让死里逃生的农夫站在朝堂上,让种痘成功的孩童在陛下面前背书,让联名血书上的手印,成为戳穿谎言的钢针!”
“林大人说得对。”凌云点头,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旧势力的屠刀再锋利,也砍不断民心;他们的谎言再动听,也抵不过事实。我们不仅要赢在朝堂,更要赢在民心。记住,数据是骨架,证人是血肉,民心是灵魂——三者俱全,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诸位,今日之会,是我等与旧势力的决战前夜。徐文亮、阿福、陈济,你们三人各领一队,三日内出发。记住,路上若遇阻挠——”
“弟子等以性命担保,定将证据安全带回!”三人异口同声,声音在议事厅内回荡。
“好!”凌云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烛火摇曳,“我凌云在此立誓:若证据不足,我自请辞官,以谢天下;若证据确凿,旧势力胆敢再犯,我必以雷霆手段,将其连根拔起!”
厅外,春雷隐隐,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战擂鼓。
议事厅内,众人围坐案前,开始细化分工:徐文亮负责制定“疫病死亡率调查表”,设计“当事人访谈提纲”;阿福联络各地义民首领,约定“联名血书”签署日期;陈济清点苏杭种痘分堂的“成功案例”,挑选最具说服力的孩童与家长。林砚则带着太医院的老医官,连夜整理《官医局三年收支总账》,将“种痘实验耗银十万两”的每一笔支出,都标注清楚用途与凭证。
“凌大人,”阿福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歙县药农李二牛写的。他说,去年他家三口人都得了痢疾,没钱抓药,是官医局的医官上门免费诊治,还送了两副药。病好后,他特意种了半亩黄芪,按《种植指南》卖给官药局,赚了五两银子,比种小麦强多了。他说……要按手印给您写感谢信。”
凌云接过纸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李二牛……就是那个种黄芪赚了钱,说要娶媳妇的药农?”
“正是!”阿福点头,“他说,要是官医局被废了,他这辈子都别想娶媳妇了。”
凌云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望向窗外的夜空。远处,应天官医局的灯火依旧明亮,百姓排队领药的队伍蜿蜒如长龙。他知道,此刻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但他更知道,只要心中有“医道初心”,手中有“铁证民心”,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场改革的步伐。
“林大人,”他转向林砚,“明日早朝,我会向陛下呈上《官医局三年成效简报》,附上徐文亮、阿福、陈济三人的行动方案。同时,我会请陛下允许,让‘种痘成功孩童’与‘疫病幸存者’入宫觐见——让陛下亲眼看看,我们究竟是在‘祸国殃民’,还是在‘救国救民’。”
林砚重重点头:“凌大人,您这步棋,走得妙!旧势力躲在‘正统’的壳子里,最怕的就是‘阳光’。您把他们拽到陛下面前,用事实和人心说话,他们那些阴谋诡计,便无处遁形了!”
窗外,雷声渐歇,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这场关乎大周医道存亡的战役,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凌云知道,前路依旧艰险——梅殷的阴谋、汪百万的报复、戴原礼的余党,都不会轻易罢休。但他不怕。
因为他手中握着的,不仅是数据与证人,更是千万百姓对健康的渴望,对“无疫之国”的期盼。而这,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354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