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夫人高秀英来时穿戴得很低调,连坐的马车都外表寻常,随行的人虽然都是精锐,但人数不多,一点儿都不像是伯府贵妇人该有的排场。
不过她看起来气色很好,心情不错,见了女儿与女儿新结交的闺蜜,她一直面带微笑,言语亲切地问她们都玩了些什么。
肖玉桃亲亲热热地挽着母亲的手臂,事无巨细地把今天与好朋友一块儿“练马”的经过都说了,还得意地表示,好朋友如今的骑术已经很能看得过眼了,今日练马的目标达成,接下来可以轻松一下了。
肖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脸蛋,笑着看向薛绿:“这丫头很呱噪吧?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在熟人面前就跳脱起来,在生人面前反倒会装乖,叫人以为她贤淑稳重,其实都是装的罢了。薛姑娘是新相识,有没有被她吓到?”
薛绿笑着说:“怎么会呢?肖大小姐不与我外道,才在我面前表现出本性,这是与我亲近的意思。其实我也是个爱玩闹的性子,从前在家中受宠时,比肖大小姐还淘气呢。”
肖夫人自然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从前”,如今薛绿先丧母后丧父,又与未婚夫退了婚,只能依靠伯父堂兄过活,哪怕从前再淘气,如今也不得不稳重懂事起来了。
她爱怜地看着薛绿:“我从前竟不知,你原来是素珑的女儿。早知如此,这些年我就该与故人重新联系上才是。红玲一直念叨着,从前宫中要好的小姐妹都断了音信,不知她们身在何方。早知道你母亲在春柳县,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了。”
她听素影提起,才知道薛绿的身世。薛七先生曾在德州求学,在此拥有不止一处产业,还有多位同窗好友,因此曾多次带着家人过来小住。她不知道关素珑在哪里,但关素珑应该知道她是谁,这些年难道就没有上门递过帖子么?
不过,想到兴云伯府的门房一向由婆婆与丈夫的人把持着,自己的人总是被排挤,根本管不了事,她就不想多问了。
错过便是错过了。关素珑去年已经病逝,胡红玲今年随夫到春柳县上任,都错过了与好姐妹重逢的机会,更何况是她呢?
罢了,她有余力,多关照一下关素珑的女儿就好。可怜见的,薛家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却惨遭飞来横祸。薛绿一个孤弱少女,又失了婚约,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过活呢。
肖夫人看向薛绿的目光,又更亲切了几分:“你如今在家过得如何?你伯父婶娘与堂兄弟们,对你可好?”
薛绿点头:“叔伯兄长们对我很好。如今河间局势不佳,春柳县更是缺兵少粮,县里有余力的人家都四处投亲靠友避难去了。我家亲友也商量着要往别处避一避,可因着我要来德州,大伯父与大堂兄还是陪我来了,尽心尽力为我奔走。”
肖夫人点头:“薛家门风正,你亲人待你尽心,我就不多事了。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只管跟我开口。你不但是我故人之后,还救了我的女儿玉桃,无论是恩情还是旧情,我都不可能对你坐视不管的。你就把我当作姨母,不要跟我外道。”
薛绿迟疑了一下,还是盈盈下拜,口称“高姨母”。肖夫人听得笑了,扶她起来,一手拉着她,一手挽着女儿,亲亲热热地进屋落座。
等丫头婆子送上茶水点心,又退下去后,屋里只剩下她们三人。肖玉桃便抱着母亲的手臂嗔道:“娘,小绿想要练习骑马,原来是因为想要回春柳县老家去,说路上可能需要骑马赶路,才未雨绸缪。
“方才我劝小绿留在德州算了,不要再回春柳县去,河间府说不定哪天就打起来了,她跟她伯父堂兄就这么几个人,就算有苍师傅同行,也未必安全。可她说,老家还有亲人在,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我都要急死了,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肖夫人柔声道:“傻丫头,不但小绿还有家人亲友在春柳县,你忘了?你薛伯母也在那儿呢。你雪律哥原本是要去春柳县奔丧,再把你谢伯父的灵柩送回老家去的。若不是为了你的事,又查出了马玉瑶的阴谋,他也不会滞留在德州。”
肖玉桃撒娇:“难道就不能派人去把谢伯母接过来么?咱们帮雪律哥把谢伯父的灵柩运送回乡吧?他如今脱不开身,总不好让谢伯母一直等着。万一朝廷大军与燕王在河间府打起来了,叫谢伯母怎么办?”
肖夫人沉吟。如今禇老三已落在他们手中,马玉瑶身边虽然还有人手,但应该没有真正身手过人的高手了,她手下的人足以应付。只是谢咏对马玉瑶的性情知之甚详,若他缺席,就怕马玉瑶又生出什么奸计来,叫人措手不及。
但胡红玲一直待在春柳县,也不是个事儿……
无论是要接走胡红玲与谢怀恩的灵柩,还是帮薛绿迁走亲友,肖夫人知道自己都必须要出力。既然如此,她就该好好跟谢咏与薛绿商量一下了。
她问薛绿:“你伯父如今是个什么打算?”
薛绿答道:“我们来时是与谢管家一道来的,便打算与他一道回去。如今运河已经不许民船通行了,要走陆路,我们几口人实力有限,路上还得指望谢家照应呢。”
肖夫人心中愧疚,若不是因为自己母女的事,谢咏又何必滞留德州?谢咏不走,谢管家自然也要留下,薛家便受了连累。否则,他们已经拿回了失窃的东西,早就可以回乡去了。
至于绑架案,以及马玉瑶与春柳县衙惨案的瓜葛,自有谢家与兴云伯府出面,薛家人本来没必要留下来盯着的。
肖夫人为了女儿,私自扣下禇老三、董洗墨以及拐子团伙的活口这三个人证,薛绿差点儿被绑架的案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案。肖夫人心想,她得另想法子补偿薛绿才行。
于是她便对薛绿道:“我正有意派人去春柳县接雪律的母亲与家人。你和你伯父、堂兄商量一下,是否顺道捎封信回去,让你族人亲友随队到德州来?有兴云伯府的名号在,你的亲友路上也能少些麻烦,人多了,总比自己赶路更安全。”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薛绿有些犹豫。肖夫人固然是好意,但德州却不是什么安全之地,南北两军在此几番交手,百姓日子可不好过。她更希望族人亲友能去一个不受战争影响的太平地界,避过这四年的苦难。
肖玉桃对母亲道:“娘,我方才正跟小绿说呢,德州未必太平,爹正寻思着要去京城避一避。若是谢伯母与小绿的族人亲友迁到德州来,又遇上战事了怎么办?那岂不是白折腾了?”
肖夫人嗔了女儿一眼:“你听你爹胡吣什么?德州高城深池,驻军又多,怎么也比春柳县强。”
她转向薛绿:“你家如今手握黄山先生的旧宅,虽有人鸠占鹊巢,但只要把他们打发了,这么大的宅子,还怕住不下你的亲友么?若有难处,我也能随时搭把手。”
薛绿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