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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慢慢演化成一种妆容,男子多为妻子点面。
妻子……她微微笑了,说实在的,沈素不是那种不切实际的人。
她从没想过要在书里发展什么爱情之类的,遇到许公子算是为她的生活增添一点惊喜,就像小时候上学路上的鲜花,或者是周末雨天里的一本书。
不过这种惊喜偶尔有之就已足够,耽于幻想就太傻了,人还是要搞事业的。
她拿起一张纸来细细算着,要想开一间更大的胭脂铺子,单卖胭脂还不够,现今她的胭脂一盒四十文,眉黛香粉等价钱也相差不多。
若单靠这些赚钱维持生计尚可,别的是不能想象的。
想着想着,她脑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化妆。
普通人家的女子是请不起人来化妆的,所以她只能毛遂自荐,去为别人化妆。用她自己制的妆品,人家用着好,销量自然就会高。
再利用名人效应,譬如某某贵女用的是皎颜坊的妆品,那么一定会引来更多客源。
她这样盘算着,觉得此法可行。她拉开抽屉,抽出一叠花笺,重新蘸了墨,思索一会,徐徐落笔。
次日,梁城最红火的妓坊红袖阁,花魁倾眉收到了一张拜帖。
“美人妆成万客朝,”倾眉捏着这张粉红花笺,一字一句地念着,“这说得是我么,真有意思。”
“姑娘,这人是什么意思啊。”今早一个女子来给姑娘递拜帖,她就觉得很是新奇。以往都是些男子附庸风雅,来阁里递帖子,还从未见过有女子来。
倾眉并没有回答她,只笑道:“那人在外头吗?”
“在的,那女子说姑娘一定会见她的,所以她一直在外面等着呢。”
倾眉忙道:“去把她请进来。”
刚一进到阁中,沈素就闻到一阵靡丽的香味。不过与一般妓坊不同,红袖阁的布置十分文雅讲究,阁中琴音阵阵,颇有些文人雅集的意思。
不愧是梁城最大的妓坊,怜香引她上到二层,这二层就是办正事的地方了,时不时传来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怜香在这里待得久了,早已习惯。沈素可就不一样了,哪怕是在现代,她也是连小片子都没看过的。
因此她进了倾眉的屋子时,脸红如虾子。
看她这副样子,倾眉笑个不停,“姑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
沈素看着她的脸,心中暗暗惊叹,不愧是梁城第一名妓。五官明艳,身段妖娆,看到她的第一眼,只能想到一个“媚”字。
莫说梁城,只怕在京都,都很难找到这样美艳的女子。
沈素没有掩饰惊艳的目光,她有些羞赧地说:“眉姑娘见笑了,确是第一次来。”
倾眉看这女子眉眼含笑,颇为喜人,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点着花笺,道:“姑娘这笺子上写的,我很感兴趣。”
沈素眼睛亮了起来,“既如此,姑娘放心,我的手艺姑娘不会后悔的。”
倾眉又道:“正巧明日是香泽会,到时候姑娘还来这里找我就是了。”
香泽会是红袖阁每年一次的盛会,像倾眉这样的花魁,一夜价值高达数百两,寻常客人平日里是无法见到的。
而这里的鸨母就专门设了香泽会,盛会当日,阁中最有名的姑娘会在大厅献舞。所以顾名思义,香泽会就是为了让客人一亲芳泽而举办的。
在香泽会上大放异彩的姑娘,未来一年都不会短了恩客。虽然以倾眉的身价未必会在意一次香泽会,但是哪个女人不享受男人痴迷的眼光呢?
沈素爽快答应了,她没想到会进展得这么顺利,倾眉姑娘也很好说话。
“怜香,天晚了,送沈姑娘回去吧!”倾眉对沈素眨眨眼,又道:“沈姑娘莫见怪,晚上阁里人多,恐怕吓着你。”
回想起她来时脸红的样子,知道倾眉是怕她又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沈素谢了她,转身跟怜香出去了。
出了红袖阁,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有不少摊子还没收,沈素花了五文钱在巷子口买了包糖炒栗子。
巷子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升起,孩子们跑着闹着,不远处几个妇人正招手喊着“回家吃饭”。
那群孩子围着她,稚嫩欢快的童音叽叽喳喳,“沈姐姐回来啦!”、“沈姐姐给个栗子吃吧!”
这些个鬼精灵,原来是找她讨食的,她笑着取了栗子一颗颗喂进孩子们嘴里。刮了下他们的鼻子:“馋猫!”
孩子们笑闹着抱住她,那些妇人见了笑骂道:“皮猴儿似的,还不回来吃饭呢,就知道缠着你们沈姐姐。”
“沈姐姐有糖吃呀!”“有栗子吃!”孩子们完全不怕母亲,只一味撒着娇。
沈素也笑了,“林婶子就让他们吃嘛!”
被叫做林婶子的女人用围裙擦着,笑着赶过来,嘴里热络地说道:“你老是给他们买些吃的,今日我炖了些鱼,你也来尝尝!”
不等沈素答话,林婶家的大毛和小毛就起哄道:“姐姐来嘛!来我家吃!”“我阿娘炖鱼可好吃啦!”
挣不过孩子们扯着她袖子,沈素只好去了,仍道:“又要给婶子添麻烦。”
“说得什么傻话,多副筷子嘛!快进屋来!”
夕阳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青石地面上。路面给映得黄澄澄的,像灌了蜜糖。
沈素看看挽着她手的林婶,还有身边蹦蹦跳跳的孩子们,突然觉得她好像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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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艹!!别追了!你抬头看看啊!这是万生天!这是天庭!”
瑶池仙境,玉树琼花,一个粉裙罗衫的娇俏女子正以两百米三个脚印的速度飞奔着,腾起一团团松软的云雾,而她身后紧追着一头猪……精!
“有本事你别跑!丫的一个月牵错三次,你怎么当月老的!”
那猪精发现两只脚跑不过她,早就化了形,四只蹄子挪腾得飞快,眼看一口獠牙堪堪咬着了女子的裙子边。
“万生天天规第一万四千两百六十一条,不得污言秽语!”
万生天各处都安置着铜兽,雕成公鸡的样式,这喋喋不休、破锣样的声音就是从它们口中发出的。
这些铜鸡是用来与其他神仙通讯和传达帝君的旨意的,原本这铜雕成什么样子都是可以的。譬如前代帝君将它们塑成并蒂莲的样子,小巧一支精致又方便,颇受好评。
但是现在的帝君就是不走寻常路,他说公鸡喜气,有精气神儿!就雕公鸡!
“……第一万零八百条,不得吵嚷打闹!”
铜鸡嘴里大声嚷嚷个不停,但是没有一个仙或是妖精理它。
花墨被它们吵得耳朵嗡嗡叫,她摘下一只铜鸡来,捏着鸡冠子大叫:“给我接玄天帝君!救命救命,十万火急!”
“先说通讯密语!”公鸡咯咯哒哒地叫道。
“下次一定赢你!!!快!”话音一落,公鸡大声打起了鸣。
“对不起,您呼叫的仙家正忙,请稍后再……”花墨没等它说完,拍了下它的脑袋。
她急得直冒汗,估计帝君爷爷的牌瘾又犯了。
帝君爷爷今年十万多岁了,专注打牌十万年,牌技是一年不如一年。听说二百年前被东君大人赢去的多宝琉璃杯,至今都没赢回来。
那猪精气势汹汹扑了上来,花墨抬袖将眼睛一挡。将铜鸡举到身前,希望用它挡上一挡。好歹是个仙物,应该没那么容易坏吧?
“啊!!”她没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却听到了猪精的惨叫。
花墨将袖子放下,看到一个白衣人挡在她身前,身姿挺拔仙气飘飘,单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
这人此时刚收袖子,那猪精被他袖间罡风掀翻在地上,都不用他开口就落荒而逃了,再没了追赶花墨时的威风劲。
雀晨回头时,正见花墨对猪精吐了吐舌头,怀里还抱着只铜鸡,不由失笑。
这一笑融了一身霜雪气质,彩云出岫,霞光万里,看得花墨呆愣起来。
他墨发微乱,似是匆忙赶路,却也丝毫不影响此人高山之松的气质。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是悲天悯人的神佛,令凡俗之人遥遥相望,却不能触及分毫。
他眸子是极浅的琉璃色,流光奕奕,如同薄薄的水苍玉雕琢而成,使人见之忘俗。不过此时这瞳眸中倾泻而出的仓惶使这人有了些人气。
“多谢尊驾搭救,我叫花墨,是代理月老。” 花墨这人就是这样,你对她笑一下,她就能把你当成好朋友。总之就是自我感觉非常良好,非常自来熟。
“这猪精为何追着你上了天庭来?”
一听这个,声音闷闷的道:“我给她牵错了红线,给配了个屠夫,她不大乐意了。”
岂止是不大乐意,那可怜的猪精差一点就给屠夫剁掉了一只猪蹄髈!看见了去看热闹的花墨,一口气直追着她上了天庭。
想起猪精差点在屠刀下一命呜呼的惨叫声,花墨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我不是故意的,月老殿里的红线缠缠绕绕的,我理得头都大了。”
而且月老爷爷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老是看着她发呆,眼里情绪时而喜时而忧,看得她心里也不舒服。
往日里爷爷最宠她的,可是最近爷爷把月老殿的工作几乎全交给她来做,她有时学不会,爷爷还会凶她。白胡子一颤一颤的,她想笑又不敢笑。
她小嘴一刻不停,倒豆子似的跟雀晨诉苦。
雀晨带着微笑将她一番牢骚话都听完了,只是她忽略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幽光,只听他徐徐开口:
“那仙子下次要小心才是,本君还有要事,就先不奉陪了。”他微低了头,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有缘的话,或许还会见到仙子。”
花墨被这笑容晃得呆愣不已,下意识地点点头,道了声:“尊驾好走。”
等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问美人仙君的名字时,那人早就不见了。
花墨敲敲脑袋,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会忘记呢!
回月老殿的路上,花墨沿路揪着铜鸡的鸡冠子,惹得一片咯咯叫声。
她哼着小调回了月老殿,小仙子青璃拿着姻缘簿正急的团团转,月老爷爷一边理着乱如麻的红线一边吹胡子瞪眼。
一见她回来,青璃喜滋滋迎上来,但是比她更早来到花墨面前的,是月老飞来的玄色绣鸾鸟翘头官鞋。
带着某种难以言说味道的鞋子擦过她耳边,带起一阵清风。花墨侧身一避,鞋子打着转儿挂在了高的看不见顶的结缘树枝丫上。
花墨笑呵呵转身取过鞋子,拾阶而上,月老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炸起:“八百岁的人了,成天不知道又去哪里疯玩!”
月老翘着胡子还要继续说,花墨眼睛弯弯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雪白雪白的糖球,冷不防塞进月老嘴里:“爷爷,山楂雪球,我在人间特地给你带的!”
“哼!”月老鼻子出气,但还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花墨嘻嘻一笑,挽着青璃的手在小案几旁坐下。青璃理红线,她填姻缘簿。
她写了会,总觉得很不踏实。她抬头看了看悬浮在大殿穹顶上空的一个个蓝色光环,有些幽幽的发着蓝光,有些则一闪一闪的。
这些蓝色光环叫结缘环,月老司人间婚姻情缘之事,凡人的情缘都是一道道红线,布满整个月老殿,从殿顶上垂下来。
月老只需轻轻一捻便知此人生前身后的因果,花墨从小就喜欢将这些红线一根一根地拽着玩,看凡人的有趣故事。
而神仙在得道成仙之后,他们的姻缘就不再归月老管辖,因此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圆环悬在月老殿顶。
一般来说,神仙们都会将自己的结缘环施加封印,以免被人窥视了前世因果。代表某些仙君的结缘环一闪一闪,说明他们的情缘有所异动。
结缘环闪动,有可能是命定之人出现或是消失,也有可能是神仙本人的情缘状态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