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卢州快马递上的奏折摆在了御书房案头。
白洛恒展开一看,崔氏一族的辩词写得声泪俱下,字里行间皆是“冤屈”二字。
他们承认前朝时确与漠北有过贸易,却坚称那是楚室末年的无奈之举,自大周立国后便已断绝往来,陛下若以此定罪,便是“以旧事诛新臣”,恐令天下士人寒心,失了民心。
奏折末尾还附着崔氏族长的亲笔,愿将卢州铁矿与私占的万亩良田尽数交出,只求天子念在崔氏未曾直接对抗大周的份上,饶过族人性命。
“倒是识时务。”
白洛恒将奏折扔在案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看向身旁的裴然:“国丈觉得,该如何处置?”
裴然躬身道:“崔氏此举,看似服软,实则仍存侥幸。若不严惩,恐让其他世家觉得陛下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依老臣之见,可准其交出土产,却需将崔氏族中主事者贬为庶民,流放岭南,既显陛下宽宥,又能断其根基,永绝后患。”
“斩草需除根,国丈说得是。”
白洛恒颔首,提笔在奏折上批下旨意:“崔氏献产赎罪,可免死罪。族长崔明及其党羽三十人,贬为庶民,流放岭南;其余族人,剥夺功名,永不得入仕。”
旨意发出,卢州崔府一片哀嚎,却终究不敢违逆。
三日后,铁矿的账册、田产的地契连同私藏的甲胄,尽数被押解至京,堆积在户部库房中,看得张显等大臣咋舌不已,单是崔氏交出的粮食,便够漠南军城支用半年。
“好!好!”
白洛恒在御书房内踱着步,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这是他与世家交锋的第一战,竟赢得如此干脆,不由得心情大好。
“传朕的话,摆驾长恒宫!”
长恒宫内,裴嫣正看着宫女们与白玉嬉闹,见白洛恒满面春风地进来,她笑着迎上去:“陛下今日这般高兴,莫不是此前土地兼并的事有了着落?”
“何止是着落。”
白洛恒握住她的手,眼中的笑意藏不住:“崔氏不仅交出了铁矿和田产,连族中主事者都被朕流放了。这第一刀下去,看其他世家还敢不敢妄动!”
他拉着裴嫣坐下,语气带着几分兴奋:“此次能成,多亏了国丈的计策。朕打算赏他良田千亩,加封为‘安国公’,以彰其功。”
裴嫣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陛下,父亲怕是不能受这份赏。”
“为何?”白洛恒一愣。
“如今陛下刚动了崔氏,其他世家本就对裴家心存忌惮,若再受此重赏,岂不是将父亲推到风口浪尖?”
裴嫣温声道:“那些世家不敢明着与陛下为敌,难保不会迁怒于裴家。父亲年事已高,经不起这般折腾。”
白洛恒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
他只想着论功行赏,却忘了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裴然此时受赏,无异于成了众矢之的。
“是朕欠考虑了。”
他握住裴嫣的手,眼中带着歉意:“那依你之见?”
“不如多赏些布帛、药材,私下送到府中便可。”
裴嫣笑道:“父亲素来淡泊,不在乎这些虚名。只要陛下能安定天下,他便比受任何封赏都高兴。”
“你说得对。”
白洛恒释然一笑,俯身将她揽入怀中:“还是你想得周全。今夜,朕就在长恒宫歇下。”
烛火摇曳,帐内温情脉脉。
白洛恒将朝堂的纷争暂且抛在脑后,只与裴嫣说着家常,从白乾的课业说到白玉日常与宫女们的嬉闹。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半月后的深夜,长生殿的门被内侍撞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内侍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颤:“陛下!卢州急报!崔御史……崔御史反了!”
白洛恒猛地从奏折中抬起头,眼中的睡意瞬间消散:“你说什么?”
“崔御史被贬后,并未前往岭南,反倒潜回卢州,联合崔氏残余势力,私召旧部,占据了卢州城,自称‘匡复将军’,说要……要清君侧,诛国丈!”
内侍结结巴巴地禀报,额头的冷汗浸湿了衣领。
“反了!真是反了!”
白洛恒猛地拍案:“崔明都被流放了,一个贬官竟敢如此放肆!”
他霍然起身:“传朕旨意,令刘积率领京城禁军一万,即刻奔赴卢州,捉拿崔氏叛党!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遵旨!”恰好赶来的刘积抱拳领命,甲胄上的寒霜未消,显然是刚从军营赶来。
“告诉刘将军,”
白洛恒的声音冷得像冰:“破城之后,凡参与叛乱者,无论老少,一律斩立决!崔氏宗祠,夷为平地!朕要让天下人看看,谋逆者,下场只有一个——死!”
“臣遵命!”
刘积沉声应道,转身大步离去。
白洛恒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残月,眼中闪过彻骨的寒意。
他本想留崔氏一线生机,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不知好歹,非要逼着他举起屠刀。
“陛下,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裴嫣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为他披上一件披风。
“你都听到了?”白洛恒没有回头。
“嗯。”
裴嫣轻声道:“崔氏自寻死路,陛下不必动怒。只是卢州百姓……”
“朕知道。”
白洛恒打断她,语气缓和了些:“已令刘积尽量避免伤及百姓,只诛叛党。”
他转过身,握住她的手:“这便是世家的獠牙。你看,朕纵想怀柔,他们却偏要逼朕。”
裴嫣望着他眼中的疲惫,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做得对。对豺狼讲仁慈,便是对百姓残忍。只是……日后的路,怕是更难走了。”
“难走也要走。”
白洛恒望着夜空:“朕是天子,身后是万里江山,退不得。”
那晚的长生殿,烛火燃到了天明。此后几天,一连如此,白洛恒批阅着刘积传来的军报,心情是上下乱窜,此次平定崔氏或许能够对其他世家大族起到敲山震虎的后果,但他同时又怕有的那些世家大族狗急跳墙。
七日后,卢州传来捷报,刘积率军疾行,趁崔氏立足未稳,一举攻破城门,斩杀叛党三千余人,崔御史被擒,凌迟处死。
崔氏宗祠被夷为平地,残余族人四散奔逃,再无翻身之力。
消息传回御京,百官震动,世家皆噤若寒蝉。
白洛恒站在大明殿的丹陛上,望着阶下俯首帖耳的群臣,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崔氏只是开始,与世家的较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