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爆处班办公室附近走廊。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火药残留的淡淡气息和雨后的微凉。
中村警官确实慧眼识珠,将这两个警校的顶尖人才挖到爆处班后,他们强大的专业素养和行动力立刻得到了充分展现。
短短两三天,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已经让他们迅速融入了这个核心部门,参与并顺利解决了好几起棘手的炸弹威胁。
此刻,两人并肩走着,手里拿着刚结案的资料,正轻松地讨论着善后报告的细节。
“那个商场储物柜的炸弹,结构比预想的还要简单粗暴,引爆装置简直像小学生做的。”松田推了推墨镜,语气带着点不屑,但完成任务的利落感还是让他心情不错。
“嘛嘛,小阵平,简单点不是更好吗?安全拆除才是最重要的。”萩原笑着应和,习惯性地缓和搭档的锋芒。他顺手整理着文件,脚步轻快。
然而,就在他们路过交通部办公室敞开的门口时,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脚步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探针,扫过办公室内一个正埋头伏案、肩膀线条绷得死紧的中年警官——伊藤浩司。
松田阵平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搭档这瞬间的异常。他顺着萩原刚才视线的方向瞥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沉默压抑、仿佛被无形重担压着的背影,很快又收回目光
“喂,hagi,看什么呢?最近东京怎么回事,炸弹跟不要钱似的冒出来,交通部那边也忙得够呛?”
萩原研二迅速收回目光,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加深了一点,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思索。
他自然地接话,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整理文件:“啊。只是在想,伊藤前辈最近好像……特别沉默?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
松田阵平闻言,嘴上敷衍了一句:“他不是一直那样么。交通课压力也不小吧。” 他深知伊藤浩司在警视厅是出了名的严肃寡言,工作拼命。
但松田更清楚,萩原研二绝不是那种会无端关注他人情绪起伏的人。他的观察力和直觉,往往能捕捉到被表象掩盖的暗流。
萩原没有立刻反驳松田的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的边缘。
他最近心里总萦绕着一股隐隐的不安,并非源于具体的事件。一切都太顺利了——警校毕业后被中村警官精准地挖到爆处班,和小阵平搭档无间,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看似棘手但最终都顺利解决的炸弹案……这种顺风顺水,在他过往的经历中,往往预示着某种平衡即将被打破,风暴正在酝酿。
而刚才看到伊藤浩司那个压抑得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背影时,这种模糊的不安感,莫名地清晰了一点,像一根微小的刺,扎进了他敏锐的神经末梢。
他低声补充了一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一丝警醒:“只是感觉,有点太‘沉’了……这种好日子,总觉得马上要到头了。”
松田阵平没有接话,只是脚步放缓了些,墨镜后的视线扫过走廊窗外依旧阴沉的天色。萩原的感觉,他从不轻视。空气中,似乎真的弥漫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就在这时,交通部办公室里,一直埋头工作的伊藤浩司,肩膀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抓起桌上的一张纸,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然后狠狠地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废纸篓。纸张撕裂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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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欧洲分部 - 安全屋
“你终于和你搭档通完电话了。”一个温和却带着虚弱气息的男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声音的主人有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眉眼清俊,穿着舒适的浅灰色针织毛衣,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静温和的气质。然而,他那异常苍白的脸色和身下的轮椅,都昭示着他生命的流逝——那是阿斯峰尔。
“你们关系好的让我有时候怀疑,你们真的只是搭档嘛……”他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压抑的咳嗽打断。
琴酒背对着他,站在厚重的窗帘缝隙投下的阴影里,刚刚收起那部与童磨通话的专用手机。他并未转身,也没有回应阿斯峰尔关于“搭档”的调侃,只是用他惯有的冰冷声线切入了核心:“你还能坚持多久?”
阿斯峰尔不甚在意地翻动着膝上摊开的书页,指尖带着病态的透明感。“不到一个月。”他的目光落在书上,却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最终,那本书被他轻轻合上。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有个要求。”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说。”
阿斯峰尔抬起头,目光坦然地对上琴酒冰冷的视线:“除了犯了巨大的、原则上的错误,否则……不要伤害这里的孩子们。”
琴酒沉默地走到桌前,放下了手中一直下意识擦拭着的伯莱塔零件,金属部件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看向阿斯峰尔,目光审视。眼前这个人确实很强,不是武力值的强。从取得代号后孤身被派往欧洲,boSS只给了五个底层人员和微薄的启动资金,他却硬生生在群狼环伺的黑暗中建立起一个庞大而稳固的欧洲分部。
“你把他们当孩子?”琴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阿斯峰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视线转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雨丝正无声地飘落,打湿了古老的石板街道。
“当然,”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悠远,“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亲手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我见证了他们从破碎到一点点拼凑起自己,也看着他们把这里当成了唯一能喘息、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埃文·德拉克洛瓦,富裕画家家庭的小少爷,一场‘意外’大火吞噬了他的家、他的父母,仇人紧追不舍。我找到他时,他正抱着炸药,准备和仇人同归于尽。”
“卢卡斯·德伯格,一个曾相信公正的普通人。父母死于车祸,肇事者仗势欺人,逍遥法外,还威胁他妻儿。他杀了人,坐了牢。十年后出来,儿子重病,他走投无路去卖血……是我拦下了他。”
“奥利维亚·勒梅尔,洪水冲垮了她的家,她抱着浮木在冰冷的洪水中漂了三天,抓住的却是父母的尸体。从此怕水、怕黑,认定自己是灾星,选择在绝望中结束生命……也是我。”
“他们每一个人,都背负着足以压垮灵魂的苦难。每一个人,都把这里视为最后的港湾,最后的‘家’。”阿斯峰尔的目光转回琴酒,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再次指向窗外那片被阴雨笼罩的、平凡甚至有些萧索的街道景象。
“琴酒,看。”
窗外,行人匆匆,车辆驶过溅起水花,街角咖啡馆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暖黄的光晕。没有厮杀,没有阴谋,只有普通城市雨天的日常。
“这不是权力,不是财富。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也是我努力维持的……这是‘自由’。”阿斯峰尔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组织里充斥着太多被权势和扭曲欲望吸引的蛆虫,但也确实存在着……真正走投无路,只能抓住这黑暗中的一根浮木,把这里当成唯一容身之所的人。”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就在阿斯峰尔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只会用一声冷哼结束这场对话时,琴酒开口了
“你在为自己洗白吗?”琴酒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阿斯峰尔,你很清楚。手上沾染的无辜者的血,不会因为自身的苦难就变得干净。”
阿斯峰尔苍白的脸上,那抹淡淡的、带着病态的笑意加深了。他没有反驳,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般点了点头。
“当然没有,”他坦然承认,“苦难是他们的,罪恶也是他们的。受害者不会因施害者的悲惨过往而原谅他们。这是无法改变的铁则。”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锁定琴酒,仿佛用尽最后的气力,要将一个信念传递出去:
“但是我想说……”
“塔纳托斯……他是不一样的。”
“他经历过最深的地狱,但他……”阿斯峰尔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他或许,会是那个能改变这一切的人。不是洗白,而是……”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四个字,带着一种近乎预言的沉重:
“置之死地而后生。”
“死神……未必只带来终结。也可能,是涅盘重生的契机。”
“这就是我支持你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