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石殿窗户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殿内一片静谧，唯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苏念是在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中醒来的。周身被温热坚实的躯体紧密环绕，一条沉重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她的脸颊贴着的，是微凉柔软的皮革内衬（赫连决并未完全卸甲），鼻尖萦绕的，是那股混杂着风尘、血腥和他本身炽烈气息的味道。
她僵住了，昨夜混乱的记忆瞬间回笼——赫连决去而复返，带着一身征战前的煞气与疲惫，不由分说地拥她入眠。
他竟然真的就这样抱着她，睡了一夜。
而她，在最初的震惊和僵硬之后，竟也在这种近乎窒息的禁锢中，不可思议地找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最终沉沉睡去。
【宿主，你醒了？】088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八卦，【感觉怎么样？赫连决的怀抱是不是特别有……呃，力量感？】
苏念没有理会系统的调侃。她微微动了动，试图从这过于紧密的拥抱中挣脱出一点空间，然而她刚一动，腰间的手臂瞬间收紧，将她牢牢地锁回怀里。
头顶传来赫连决带着刚醒时沙哑和不悦的声音：“别动。”
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将脸埋在她颈窝处蹭了蹭，那动作带着一种大型猛兽收起利爪后的、近乎笨拙的依赖感。这与他平日杀伐果断的暴君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敢再动，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气氛在晨光中无声流淌。
过了许久，赫连决似乎终于彻底清醒。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猛地松开了手臂，动作迅速得甚至带着一丝狼狈。他坐起身，背对着苏念，开始沉默地穿戴昨夜随意扔在地上的甲胄。
那片刻的温存与依赖，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瞬间蒸发，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酷、难以接近的奴隶王。
苏念也坐起身，拢了拢有些凌乱的衣襟，看着他那宽厚却紧绷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本王今日返回前线。”他系好最后一处甲胄束带，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泄露了昨夜并非全然梦境。“王庭之事，依计而行。你的安危，自有近卫负责。”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薄唇，大步向外走去。
“大王。”苏念在他即将踏出殿门时，忍不住开口。
赫连决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前线……一切小心。”苏念轻声道。这句话，半是出于任务考量，半是……发自内心。
赫连决的背影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他什么也没说，掀帘而出，消失在门外明亮的晨光中，仿佛昨夜那个脆弱依赖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赫连决的再次离开，让王庭重新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根因莫多潜藏和昨夜袭击而绷紧的弦，却并未放松。
苏念很快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新式犁具的推广遇到了些阻力，一些保守的部落贵族不愿改变祖辈传下来的耕作方式，阳奉阴违。她不得不亲自前往几个直属的王田区，召集农人和管事，亲自演示曲辕犁的效率，并许下增产的承诺，才勉强将推广工作进行下去。
同时，关于奴隶赎身的政策，也进入了实质性的审核阶段。第一批提交申请的奴隶，大多是立有战功或因特殊技艺得到赏识的。审核工作繁琐而细致，需要核实军功、评估技艺价值，还要平衡各方贵族的反应，避免引起太大的动荡。
苏念坐在堆满简牍和兽皮卷的案几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些具体而微的政务，远比想象中更加耗费心力。她不仅要推行政策，还要平衡各方势力，安抚旧贵族的情绪，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宿主，你这样事必躬亲不行啊，会累垮的。】088看着苏念眼底的青色，忍不住劝道，【得培养几个得力助手才行。】
“我知道。”苏念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但在王庭这个权力旋涡中，找到一个既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谈何容易？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负责清查昨夜袭击事件的副将求见。
副将带来了初步调查结果：击晕近卫的手法干净利落，是军中好手或者专业刺客所为。对方对王庭巡逻路线和时间非常熟悉，巧妙地利用了换防的间隙。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能指明身份的物品。
“也就是说，对方很可能潜伏在王庭内部，或者有内应。”苏念得出结论，心情更加沉重。这印证了她的猜测。
“是，参议大人。”副将低头道，“末将已加派人手，暗查近日王庭内所有人员动向，尤其是与西北方向有过接触的。”
“很好，有劳将军。”苏念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重点查一下，最近是否有人员无故失踪，或者行为异常，特别是……与奴隶营、工匠坊这些地方有关的人。”
她有一种直觉，莫多如果要安插棋子，这些相对不那么起眼，却又能够接触到王庭核心区域信息的地方，可能性更大。
副将领命而去。
几天后，前线终于传来了消息。不是通过正式的战报，而是赫连决派亲信送回的一封密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语气是赫连决一贯的简洁冷硬：
“已抵风枭外围。分化策略初见成效，阿尔斯楞内部生疑。莫多老狐，踪迹诡秘，尚未擒获。王庭鼠辈，可曾揪出？”
寥寥数语，却透露出重要的信息。赫连决采纳了她的策略，并且取得了初步效果。但莫多依然逍遥法外，甚至可能在两地之间遥控指挥。而最后那句关于“王庭鼠辈”的问话，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和……隐含的关切。
苏念握着密信，指尖微微用力。她必须尽快找出内部的隐患。
她召来了负责监管奴隶赎身事宜的一名老文书，询问申请者中是否有背景可疑之人。
老文书翻阅着厚厚的名册，一一禀报。突然，他指着一个名字道：“此人名叫‘石根’，原是灰岩部落的奴隶，在之前的平叛中立过小功，申请赎身。审核并无问题，只是……据与他同营的人说，他最近似乎变得阔绰了些，偶尔能弄到些劣酒喝。”
苏念心中一动：“仔细查查他这个‘阔绰’的来源。另外，所有近期行为有异常，或者突然与他人接触频繁的申请者，都单独列出来，重点核查。”
这条指令下达后，果然有了收获。不仅石根，另外几名来自不同部落、申请赎身的奴隶，也或多或少有些可疑之处，或是突然还清了欠债，或是与某些身份不明的人有过接触。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奴隶群体。难道莫多的内应，隐藏在等待赎身的奴隶之中？
就在苏念准备深入调查时，王庭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名最早被怀疑的奴隶石根，在一天夜里，试图偷偷溜出王庭，被巡逻的士兵发现。抓捕过程中，他激烈反抗，最终被格杀。而在他的住处，搜出了少量金银，以及一块刻着奇怪符号、并非王庭制式的骨牌。
消息传来，苏念立刻赶到现场。
石根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只留下地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那块骨牌被呈到苏念面前，材质普通，上面的符号歪歪扭扭，像是一种不成熟的密文。
【宿主，这符号有点眼熟……好像在白山部落残留的一些物品上见过类似的！】088提醒道。
白山部落……莫多的老巢！
苏念的心沉了下去。石根是莫多安插的棋子？他是因为暴露了，所以才急于逃跑？还是说……他的暴露和死亡，本身就是莫多计划的一部分？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掩盖更深的东西？
石根的死，仿佛切断了刚刚摸到的线索。王庭内部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苏念站在石根曾经住过的、低矮狭窄的奴隶窝棚前，看着里面简陋到几乎一无所有的陈设，眉头紧锁。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赫连决的密信，石根的死亡，莫多在西北与王庭之间的双重活动……这一切都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她拿起那块冰冷的骨牌，上面的怪异符号仿佛带着某种嘲弄的意味。
“莫多……”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你到底在王庭，布下了多少暗棋？”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石根只是一枚被舍弃的小卒。真正的杀招，或许还隐藏在更深、更意想不到的地方。
而远在西北前线的赫连决，此刻又面临着怎样的局面？他的分化策略，能否顺利瓦解风枭部落？他与莫多，这对宿敌，何时才会真正对上？
王庭上空的阴云，并未因石根的死亡而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苏念握紧了手中的骨牌，转身，走向议事殿。她需要重新调整策略，必须赶在莫多的阴谋彻底发动之前，找出那枚关键的暗棋。
（第12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