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的目光终于从剑尖抬起,落在瘫跪在地、抖如筛糠的最后一人身上。
“沙狼帮。”林木开口。“是……是!大侠!我们是沙狼帮的……不不不,他们是!小的、小的只是被逼的!
饶命啊大侠!”那汉子语无伦次,磕头不止,额头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林木没再说话。他只是手腕微动,那柄乌色长剑如毒蛇吐信,倏地刺出,又倏地收回。
“呃……”
汉子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他双手捂住喉咙,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眼睛瞪得极大,身体软软歪倒,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干脆,利落,毫无拖沓。
至此,大厅内除了林木和阿月,再无一个站着的人。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混合着尘土、汗臭和失禁的骚味,令人作呕。
“还能动吗?”林木关心道。
阿月这才从极度的震惊和生理性的不适中勉强拉回一丝神智。
她撑着膝盖,想要站直,腿却一软,险些再次摔倒。胸腹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胃里仍在翻江倒海,但比之前那阵灭顶的恶心稍缓。
她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声音嘶哑:“师傅,我……我没事。”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抖得厉害。
林木没再说什么,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属于阿月的那柄碧波短剑。短剑还插在那“老四”的胸膛里,他握住剑柄,轻轻一拔,带出一股暗红的血。
这次,阿月颤着手接过了。入手冰凉。“此地不宜久留。”林木说完,转身走向大厅的二楼。
阿月咬了咬牙,忍住身上各处的疼痛和心里的翻腾,将碧波剑胡乱插回腰间鞘中,踉跄着跟上。
半晌后,林木带着阿月很快从一扇破败的后门出了这栋建筑。
外面是流沙城混乱的街巷,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给这座土黄色的混乱之城镀上一层不祥的金红。
街上行人匆匆,无人注意这两个从阴暗角落钻出的的身影。
“找个地方,处理下伤口。”林木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巷口停下,回头对喘息不止的阿月说道。
他的目光在她被划破的黑袍和渗血的地方扫过。
阿月这才有空仔细查看自己的伤势。
手臂、肩背、腰侧各有数道伤口,不算太深,但血已经把里衣黏在皮肤上,一动就扯得生疼。
等阿月处理完伤口,换上一件包袱里的备用黑袍,她感觉稍微好了些,至少不再流血。
“好了。”林木这才转身,递过来一个面饼和一小袋水。
阿月确实又饿又渴,接过来狼吞虎咽。
“沙狼帮的老巢在城西赌坊地下。”等阿月吃完,林木忽然开口。
“帮众约二十余人,多是些乌合之众。刚才那五个,有两个是沙狼帮的几个核心人物。
真正的帮主沙狼,有筑基初期的修为,生性好赌。”
阿月捧着水袋的手顿住了,愣愣地看向林木,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将这些情报和盘托出。
“你调息一下。”林木的目光扫过她肩背上被血浸透又干涸的布条,“之后,我们去赌坊。”
“去……去赌坊?”阿月猛地抬头,声音因惊愕而微微拔高。
“嗯。”林木点头,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理所当然得令人心悸,“既然动了手,就要做干净。留下尾巴,迟早是麻烦。”
阿月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两个时辰后,夜色已浓。
流沙城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喧嚣而危险,各色灯火在黑暗中明灭,赌场、酒馆、妓院人声鼎沸,阴影里则藏着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与血腥。
城西最大的富贵赌坊后巷,林木和阿月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
林木立在富贵赌坊后巷最深的阴影里,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这座灯火通明、喧声震天的三层木楼。
污浊的脂粉味、劣质酒气、汗臭与铜钱特有的金属腥气混合在一起,从楼内翻涌而出,与巷子里的馊水腐味交织,形成一种独属于堕落之地的、令人窒息的浊流。
阿月紧挨着他身后的墙壁,屏住呼吸,努力压住因紧张而略微急促的心跳。她能感觉到前方师傅身上,正散发出一种极其隐晦、却又令她寒毛微竖的波动。
只见林木从怀中取出五面颜色各异、仅有巴掌大小的三角小旗。
旗面非布非帛,黯淡无光,分别呈现出土黄、赤红、靛青、银白、玄黑之色,对应五行。
他指尖凝聚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灵光,手腕轻抖,五面小旗便脱手飞出,并非直射,而是以一种奇异的弧线轨迹,悄无声息地没入赌坊四周不同的方位。
旗子落定瞬间,阿月仿佛听到一声极轻微的、仿佛琴弦被拨动又瞬间消音的“嗡”鸣。眼前喧闹的赌坊景象似乎扭曲了一瞬,如同水波荡漾,但定睛看去,却又一切如常,赌客进出,呼喝震天。
“五行困灵阵,辅以封灵之效。”林木的声音低沉响起,是对阿月的解释,亦是自语,“此阵不主杀伐,旨在困敌、扰灵、蔽感。筑基初期,心神若沉溺外物,足以困他一时。”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阿月却能想象炼制这等能困住筑基修士的阵法,需要何等的修为与心血。
师父的实力,远比表面显露的深不可测。
“走正门。”林木说罢,不再隐匿身形,径直从阴影中走出,朝着赌坊那扇雕着俗气金元宝图案、人来人往的大门走去。
阿月一惊,连忙跟上,手已按在了腰间碧波剑柄上。
踏入赌坊,声浪与热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厅堂内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赌桌排列,骰盅摇晃,牌九清脆,赢家的狂笑与输家的骂娘混作一团。跑堂的托着酒水吃食穿梭,浓妆艳抹的女子依偎在赌客身旁娇笑。
无人注意这两个刚进来的、衣着普通的外乡人。
林木的目光却未在任何一张赌桌上停留,他仿佛能穿透这层层喧嚣与阻碍,径直望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那里守着两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悍的汉子,腰间鼓鼓,显然藏着兵器,是沙狼帮的看场护卫。
“二楼贵宾厅,闲人免进!”见林木径直走来,一名护卫横身拦住,语气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