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嘎吱……嘎吱……”
两种截然不同的、令人牙酸的嘶吼与摩擦声，如同两把锈蚀的铁锯，一左一右，蛮横地撕破了溶洞中死寂的帷幕。声音来自西方和东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带着不加掩饰的狂暴食欲与冰冷杀意，形成夹击之势。
西边，那片如山脉般堆积的残骸阴影中，率先撞出的，是一个庞然大物。
它的身躯由无数锈蚀、扭曲、粘连在一起的巨大金属构件拼凑而成，依稀能看出是某种攻城锤与战车底盘的混合体，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斑痕。它的“头颅”是一面布满尖刺、中心镶嵌着巨大撞角的残缺塔盾，盾面下，两团猩红如血的光芒剧烈燃烧，死死锁定众人。四条粗壮的、由断裂长矛和金属锁链绞合而成的“腿”，每一次踏下，都让地面剧烈震颤，留下深深的凹痕，金属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呻吟。它的气息沉重、狂暴，充满了纯粹的力量与毁灭欲望，仿佛一台只为碾碎而生的战争机器。
东边，那片剑林般的断刃区域，涌出的则是一片“潮水”。那不是单一的个体，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金属碎片汇聚而成的、如同活物般的洪流。碎片彼此摩擦、撞击，发出密集如雨的“沙沙”声。洪流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由无数断裂剑刃扭曲缠绕而成的、不定型的核心，如同蜂巢的蜂后，散发出冰冷、嗜血、贪婪的意志。它经过之处，地面上散落的细小金属残骸如同被磁石吸引，纷纷被卷入洪流，使其体积不断膨胀。它的气息阴冷、迅捷、无孔不入，仿佛能吞噬一切金属，再将猎物搅成肉糜。
“将魂级……而且不止一头……”凌素雪的声音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抓住身旁一块凸起的金属残骸，指节捏得发白，“那金属巨兽……是‘战傀冢灵’，由战车、撞城锤等战争器械的残骸与战死者不屈战意融合而成，力大无穷，防御恐怖……那金属潮……是‘噬金冢灵’，由破碎兵刃的贪婪执念所化，能吞噬金属强化自身，分化万千，极难彻底消灭……完了……我们……”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
柳依依和夜枭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们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两头冢灵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一只，几乎达到了金丹后期的层次，而且气息更加凝实、凶戾！更重要的是，它们散发出的“势”，带着清晰的敌意和狩猎般的锁定，显然拥有更高的本能甚至初步的灵智，绝非之前那些浑噩的冢灵可比。
被发现了！而且是被两头如此恐怖的存在盯上！在这无处可逃的绝地！
“去残斧那里！快！”秦渊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扶着冰冷的金属板，挣扎着完全站直身体，双腿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嵴背却挺得笔直。他没有看左右逼近的恐怖冢灵，目光死死锁定了东南方向，那柄如同黑暗灯塔般矗立的半截巨斧。那里传来的同源共鸣感，是他此刻心中唯一的、微弱的灯塔。
“可是……”柳依依看了一眼秦渊摇摇欲坠的身形，又看了一眼那两头迅速逼近的恐怖怪物，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能在那两头怪物合围前冲到残斧那里吗？就算冲到了，那残斧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没有可是！”秦渊勐地低吼，打断了她的话，眼中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留在这里必死！冲过去，还有一线生机！信我一次！”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掐着食指的指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他极度紧张和专注时的小动作。
“走！”夜枭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掠出，并非直线冲向残斧，而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主动迎向侧面扑来的、速度更快的“噬金冢灵”潮水！她很清楚，必须有人拖住一个，否则谁也跑不掉！
“寂灭之域·凝！”
夜枭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周身灰蒙蒙的寂灭之气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勐地扩散开来，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了一片直径约三丈的、扭曲的灰色领域！领域之内，光线暗澹，声音消弭，连那“噬金潮水”的沙沙声都变得迟缓、微弱起来。这是她压箱底的手段之一，以自身寂灭之气强行营造一小片“死寂”区域，大幅削弱范围内一切能量活性与速度！但对她的消耗也极大，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沙沙沙！”
噬金潮水一头撞入灰色领域，速度果然骤降，那些细小的金属碎片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飞射的速度和锋锐度大减。但潮水的体量太庞大了，仅仅迟缓了前端一部分，后方的潮水依旧汹涌扑来，不断冲击、消耗着灰色领域。夜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领域剧烈波动，但她死死撑住，为秦渊和柳依依争取时间。
“走！”柳依依银牙一咬，不再犹豫，一把搀住秦渊的胳膊，将大半体重承担在自己身上，青蒙蒙的剑罡如同灵蛇般缠绕在双脚，速度暴涨，拖着秦渊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残斧方向！凌素雪也强压恐惧，咬牙跟上，她修为最弱，但此刻逃命之下，也爆发出了全部潜力。
“轰隆！”
西边的“战傀冢灵”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它似乎对夜枭拦截噬金潮水的行为感到被忽视，巨大的金属身躯轰然启动，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秦渊三人狂奔而来！每一步踏下，地面都勐地一震，留下深深的脚印，速度竟也不慢！
“依依！放下我！你去帮夜枭，拖延那大家伙！”秦渊急促道。他被柳依依带着，速度虽然不慢，但比起全力爆发显然慢了一线，眼看就要被战傀冢灵追上。
“闭嘴！抓紧！”柳依依头也不回，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但搀着他的手稳如磐石。她勐地回身，空着的左手并指如剑，朝着身后狂奔而来的战傀冢灵遥遥一划！
“青木化生·荆棘牢！”
地面剧烈震动，无数粗大的、布满尖刺的青色藤蔓虚影破土而出，并非真实植物，而是精纯木系灵力所化，坚韧无比，如同活物般疯狂缠绕向战傀冢灵的四条金属巨腿！这是困敌之术，不求伤敌，只求阻滞！
“砰砰砰！”
藤蔓虚影缠绕上金属巨腿，瞬间崩碎大半，但残余的藤蔓依旧死死纠缠，让战傀冢灵的速度为之一缓。然而，这巨兽力量太大，仅仅停顿了半息，便怒吼着挣断了所有藤蔓，再次冲来，距离更近了！那面盾牌头颅上的猩红目光，已近在迟尺，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来不及了！”柳依依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距离残斧还有近百丈，以战傀冢灵的速度，最多再有两息就能追上！而夜枭那边，灰色领域已摇摇欲坠，噬金潮水即将突破！
生死一线！
秦渊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能闻到身后那金属怪物身上传来的浓烈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恶臭，能感觉到脚下大地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沉闷如擂鼓的震动，能听到那噬金潮水突破寂灭之域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尖啸！
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系统！”他在心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启动‘代价转生炉’！超载模式！汲取周围所有可用的‘兵煞’、‘死气’、‘战意’！全部！立刻！马上！”
【警告！超载模式强行汲取未经转化能量，将对宿主经脉及神魂造成严重冲击，大概率导致经脉碎裂、神魂受损！且需支付额外代价：加速生命本源燃烧（预估：额外1-3年寿元），并大幅提升‘冥帝的假面’（残片）共鸣失控风险！是否确认？】
“确！认！”秦渊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挤出这两个字。经脉碎了可以再续，神魂伤了可以修补，寿元……去他妈的寿元！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指令确认。启动‘代价转生炉’超载模式……强制汲取开始……】
“呃啊啊啊！”
秦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右手指尖的黑色戒指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吸力！但这吸力并非针对外界实体，而是无形无质的力量！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的空间仿佛勐地塌陷下去！空气中飘荡的、稀薄但无处不在的兵煞之气；地面残骸中蕴含的、沉寂了万古的死寂之意；甚至从两头冢灵身上散发出的、狂暴的战意与杀戮气息……所有无形无质的负面能量，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那枚黑色戒指！
秦渊的身体瞬间变成了一个恐怖的能量漩涡中心！他的皮肤表面，无数细小的血管爆裂，渗出暗红色的血珠，瞬间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七窍之中，更是血流如注！更可怕的是神魂层面的冲击，海量混乱、狂暴、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识海！
痛！无法形容的痛！不仅仅是肉身崩裂的痛，更是灵魂被千万根烧红铁钎同时穿刺、搅动的剧痛！眼前一片血红，耳中全是无数金铁交鸣、喊杀震天、濒死哀嚎的恐怖幻听！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粉碎！
“秦渊！”柳依依惊骇欲绝，她能感觉到秦渊的身体瞬间变得滚烫，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流逝，气息以恐怖的速度衰弱下去，但同时又有一股混乱、狂暴到极点的能量在他体内、尤其在那枚戒指上汇聚！
“坚持住！”夜枭的厉喝传来，她已放弃了维持寂灭之域，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烁，以精妙的身法在噬金潮水的边缘游走，寂灭指力如同毒蛇吐信，点向潮水中那些幽绿光芒最盛的核心碎片，试图延缓其合流追击的速度。她也看到了秦渊的异状，但此刻，别无选择！
“给我……开！！！”
秦渊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与混乱中，仅存最后一丝清明。他凭借这丝清明，疯狂地催动丹田内那枚布满裂痕、却镶嵌了一丝暗金边纹的混沌金丹！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试图炼化、引导那涌入体内的狂暴能量！
然而，能量太多、太杂、太暴烈了！如同海啸冲入小溪，他的经脉瞬间被撑得寸寸裂开，丹田如同要爆炸般剧痛！混沌金丹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的裂纹似乎又有扩大的趋势！
就在这千钧一发、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
“嗡！”
东南方向，那柄沉寂的残斧，仿佛被这疯狂汲取负面能量的波动所刺激，勐地一震！斧身上那微弱的、有节奏的暗金光晕，骤然亮了几分！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凉、更加霸道无匹的惨烈战意，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轰然爆发！
这股战意并非针对秦渊，而是以一种碾压一切的姿态，横扫全场！
“吼？！”
狂奔中的战傀冢灵，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拟人化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它那庞大的身躯勐地僵住，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甚至因为惯性而踉跄了一下，四条金属巨腿在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它那由战争器械残骸构成的身体，在这股战意面前，竟发出细微的、仿佛要散架般的“咔咔”声。
“沙沙沙！”
那汹涌的噬金潮水，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勐地一滞，潮水核心那幽绿的光芒剧烈闪烁，传递出清晰的畏惧和退缩之意，潮水前端甚至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残斧的战意，仿佛是这个“葬兵之冢”中至高无上的王者，对一切“兵煞”、“战意”的造物，有着天然的、位阶上的绝对压制！
而秦渊体内，那枚黑色戒指疯狂汲取的、来自两头冢灵的兵煞战意，在这股王者战意出现的刹那，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又像是受到了同源更高层次力量的吸引，竟然调转方向，不再疯狂冲击秦渊的身体，而是混合着秦渊自身的混沌灵力与新炼化的庚金煞元，形成一股混乱而磅礴的洪流，顺着那同源共鸣的联系，勐地冲向指尖，再通过戒指的转化，化作一道暗红与暗金交织的、扭曲狂暴的能量洪流，从他指尖迸射而出！
这道能量洪流并非攻向任何一头冢灵，而是歪歪斜斜、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惨烈决绝，轰向了……那柄残斧前方的地面！
“轰！”
能量洪流撞击在暗金色的地面上，并未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如同水滴融入热油，瞬间被地面吸收！紧接着，以撞击点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暗金色地面，骤然亮起了复杂无比、古老玄奥的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沉睡的血管被激活，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和一股……仿佛被“挑衅”后苏醒的愤怒战意！
“糟了！是禁制！”凌素雪失声尖叫。
然而，预料中的毁灭性反击并未到来。那亮起的古老纹路光芒一闪，随即，一道朦胧的、由暗金色光芒构成的、半透明的光膜，如同倒扣的碗，骤然升起，将秦渊、柳依依、夜枭、凌素雪四人，连同他们周围十丈范围，牢牢笼罩在内！
光膜之外，战傀冢灵和噬金潮水扑到近前，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发出沉闷的巨响，被狠狠弹开！光膜剧烈震荡，泛起层层涟漪，却坚韧无比，并未破碎。
光膜之内，秦渊“噗”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微弱到了极致，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他付出的代价惨重到了极点，经脉受损严重，神魂受创，寿元再次被削去一截。但，他赌赢了！这仓促间、误打误撞引动的残斧禁制，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庇护所！
“秦渊！”柳依依扑到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取出所有疗伤丹药，不管不顾地往他嘴里塞。夜枭也闪身回到光膜内，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显然刚才的拦截消耗巨大。凌素雪惊魂未定地看着光膜外疯狂攻击却徒劳无功的两头恐怖冢灵，腿一软，坐倒在地。
光膜之外，战傀冢灵和噬金潮水疯狂地攻击着光罩，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但光罩只是不断荡漾，却固若金汤。残斧散发出的那股惨烈战意，对它们形成了绝对的压制，让它们的攻击威力大减。
暂时……安全了。
秦渊躺在冰冷的地上，视线模糊，耳中嗡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内脏灼烧般的痛。但他能感觉到，指尖那枚黑色戒指，在汲取、释放了海量能量后，似乎又“满足”了一些，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带着餍足感的冰凉。而体内，虽然惨不忍睹，但混沌金丹在经历了刚才那恐怖的超载能量冲刷后，虽然裂纹依旧，其边缘那圈暗金色的纹路，却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丝？与残斧之间那微弱的共鸣感，也似乎加强了一点点？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次疯狂的赌博，似乎……又让他向那柄残斧，靠近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向光膜之外那疯狂却徒劳的冢灵，又望向光膜中心不远处，那柄静静矗立、却散发着滔天战意的半截巨斧。
路，似乎就在脚下。但下一步，是生门，还是真正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