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正?毁掉?”白衣女子的身影在剧烈的波动中发出近乎尖啸的声音,混合着嘲讽与一种深藏的恐惧,“狂妄!你以为那是孩童的涂鸦,说改就改,说擦便擦吗?那是烙印在时空深处的规则!是窃取了轮回权柄的诅咒!”
整个古宅仿佛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不再是轻微的震动,而是疯狂地摇撼起来!屋顶的瓦片簌簌落下,砸在地上碎裂成齑粉。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地底深处传来的嗡鸣变成了沉闷的咆哮,仿佛一头被囚禁了万古的凶兽正在奋力挣脱枷锁。那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两人的神魂。
“呃!”季知遥本就受伤,在这威压冲击下闷哼一声,几乎窒息,肩头的伤口再次渗出黑血。
秦夜阑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体内那点刚刚恢复的微薄灵力自行运转,艰难地抵挡着这可怕的压迫感。手腕上的诡镯再次变得滚烫,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灼烧,而是一种…共鸣般的悸动,仿佛在回应地底那存在的苏醒。
“它醒了…真正的‘宅灵’,契约扭曲后滋生的怨念与掠夺者残留意识的结合体…它是这座轮回囚笼的狱卒!”白衣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身影愈发淡薄,仿佛随时会消散,“你们激怒了它…逃不掉了…”
轰隆!
正堂中央的地面猛地塌陷下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浓得化不开的黑气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从中汹涌而出,黑气中凝聚出无数扭曲的、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那正是此前失踪的七人,他们的魂魄已被吞噬消化,成为了这凶宅怨念的一部分!
阴风怒号,卷着刺骨的寒意和腐臭,吹得人站立不稳。
“抓住我!”秦夜阑低吼一声,左手紧紧抓住季知遥未受伤的右臂,右手并指如刀,试图以灵力劈开一条路。但灵力光芒刚一离体,就被周围浓郁的黑气瞬间吞噬。
无数只由黑气凝聚而成的鬼手从黑洞和四周的阴影中伸出,抓向两人。速度极快,带起凄厉的破空声。
季知遥强忍剧痛,左手持剑,剑身血符虽已黯淡,仍奋力斩出。剑光过处,几只鬼手被暂时斩断,但很快又有更多的鬼手涌上来,无穷无尽。
秦夜阑眼神一厉,不再试图外放灵力,而是将力量灌注双腿,猛地蹬地,带着季知遥向侧面翻滚躲闪。
嗤啦!
尽管躲得及时,他的衣摆仍被一只鬼手抓住,布料瞬间腐蚀消融,留下几道黑色的指印,皮肤上也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两人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鬼手覆盖,地面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去后院!”那即将消散的白衣女子突然用尽最后力气喊道,“那口枯井…是契约最初…也是唯一可能…”话未说完,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枯井?
秦夜阑来不及细想,更多的攻击已至。黑气不仅化作鬼手,开始凝聚成更恐怖的形态——拖着残肢的尸犬、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巨口的爬虫、漂浮在空中不断滴落污血的嫁衣女鬼…
整个古宅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吞噬之地。门窗早已被黑气封死,墙壁上渗出粘稠的黑液,试图将他们困死在此地。
“跟我走!”秦夜阑辨明方向,拉着季知遥朝着通往后院的廊道冲去。
廊道两侧的房门不断开合,发出“砰砰”的巨响,每一次开合都有扭曲的阴影扑出。头顶的廊顶也在不断塌陷,带着积年的灰尘和瓦砾砸落。
秦夜阑将身法施展到极致,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次袭击。季知遥咬紧牙关,配合着他的步伐,剑光左支右绌,替他挡开来自死角的攻击。
噗!
一只隐藏在阴影里的利爪抓住了季知遥的脚踝,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秦夜阑反应极快,回身一脚狠狠踹在那阴影上,灵力爆发,将其暂时震散,但季知遥的靴子已被腐蚀出一个大洞,脚踝皮肤一片乌黑。
“没事!”季知遥抢先开口,声音因疼痛而发颤,眼神却异常坚定,“快走!”
两人跌跌撞撞冲过漫长的廊道,身后是汇聚成潮水般的黑暗与怨灵。
终于,后院的月亮门出现在眼前。
但月亮门已被厚厚的、如同黑色血管般蠕动的藤蔓彻底封死。藤蔓上睁开无数只惨白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他们。
与此同时,那低沉恐怖的咆哮声再次从地底响起,而且越来越近!正堂那个黑洞在扩大,一个由无数痛苦魂魄纠缠而成的、巨大无比的黑色头颅,正缓缓地从地底探出!它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吞噬湮灭。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绝境!
秦夜阑额头青筋暴起,目光飞速扫过四周。后院荒芜,杂草丛生,中央果然有一口被巨石半掩的枯井!
但那井口距离他们还有十几丈远,中间隔着那片蠕动的血管藤蔓。
“赌一把!”秦夜阑猛地将季知遥往旁边一推,推向一根半倒的石柱后暂避。自己则毫不犹豫地迎向那扇恐怖的眼球藤蔓门!
他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诡镯感受到外界庞大的阴邪之力,再次变得灼热猩红。但这一次,秦夜阑没有试图压制它,反而主动将自己残存的、甚至不惜燃烧本源的灵力,疯狂注入其中!
“你不是喜欢吞噬吗?”他对着镯子,也是对着地底那恐怖的存在低吼,“给你!”
嗡——!
诡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吸力!并非吸收秦夜阑的力量,而是如同一个旋涡般,强行抽取周围汹涌而来的黑气和怨力!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怨灵惨叫一声,身形扭曲着被扯碎、吸入镯子之中。那扇眼球藤蔓门也剧烈扭动起来,上面的眼睛纷纷爆裂,流出腥臭的黑水,藤蔓本身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地底传来的咆哮带上了惊怒之意!它似乎没料到秦夜阑竟敢反过来利用契约的联系和诡镯的特性,抢夺它的力量!
“走!”秦夜阑趁此机会,一把拉出石柱后的季知遥,朝着枯井猛冲!
他的脸色在强行催动诡镯下变得煞白,嘴角溢出鲜血,但眼神却亮得骇人。他找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这镯子是契约的核心,是掠夺的通道,那在某种程度上,它和地底那个“狱卒”就是一体两面的!他可以凭借自身与镯子的联系,短暂地“虎口夺食”!
然而,这种行为无疑彻底激怒了地底的存在。
整个后院的地面如同波浪般翻涌起来!无数只漆黑的手臂破土而出,抓向他们的双腿。那巨大的黑色头颅已经完全探出黑洞,张开仿佛能吞噬天地的巨口,朝着他们吞噬而来!带来的吸力让两人步履维艰,几乎要被倒吸回去。
距离枯井只剩不到五步!
四步!
三步!
秦夜阑甚至能看清井口巨石上模糊的古老刻痕!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一只格外粗壮、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手猛地探出,抓住了他的左脚脚踝,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夜阑!”季知遥惊呼,反手一剑斩向那巨手,剑刃砍在鳞片上,竟然只迸溅出几点火星!
吞噬一切的巨口已至头顶,阴影将他们完全笼罩。腥臭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生死一线!
秦夜阑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他非但没有挣扎,反而借助那巨手拉扯的力量,用尽全身力气,将季知遥朝着枯井的方向狠狠甩了过去!
“不——!”季知遥的声音被恐怖的吸力扯得破碎。
与此同时,秦夜阑放弃了所有抵抗,任由那地底巨手将他向下拖拽,而他抬起闪烁着不祥红光的诡镯,主动迎向了那吞噬而来的、由无数怨魂组成的巨口!
“你想吞?那就一起下去!”
他的身影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夜阑!!!”
季知遥摔落在枯井边,眼睁睁看着秦夜阑消失在那恐怖的巨口之中,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然而,就在下一刻——
那吞噬了秦夜阑的巨口猛地一滞,内部仿佛有沉闷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刺目的血光从巨口内部穿透而出!
地底传来一声痛苦与愤怒到极点的咆哮!整个巨口剧烈扭曲,甚至开始不稳定地膨胀收缩!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黑气四溅,怨魂哀嚎着溃散。
一道浑身笼罩在微弱血光中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爆炸中心倒飞而出,重重地砸落在枯井旁,正是秦夜阑!他浑身是血,左腿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左手腕上的诡镯红光急速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碎裂。
地底那恐怖的存在似乎受了重创,发出不甘的怒吼,缓缓缩回地底,塌陷的地面开始慢慢合拢,弥漫的黑气也暂时停止了涌动。
宅邸暂时恢复了死寂,只有残破的院落和弥漫的灰尘证明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夜阑!”季知遥踉跄着扑过去,发现秦夜阑还有微弱的呼吸,但已然昏迷不醒。她颤抖着手,想去碰触他,却又怕加重他的伤势。
她的目光落在那口幽深的枯井上。
白衣女子最后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那口枯井…是契约最初…也是唯一可能…”
她看着重伤昏迷的秦夜阑,又看向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井口。
唯一的生路,或许也是更大的绝路,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