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而过,吹动了甄宓鬓边的一缕发丝,也吹散了参汤那最后一点温热的雾气。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得去……把他剁了。”
李玄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晚饭想吃什么。可甄宓却从那平静的语调之下,听出了一股让她心尖都为之发颤的冰冷杀意。
那不是面对颜良文丑时,那种棋逢对手的昂扬战意。
也不是面对袁绍时,那种运筹帷幄的沉稳决绝。
而是一种更纯粹、更原始的东西。像是一头巡视领地的猛虎,发现自己的禁脔被不知死活的野狗觊觎时,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暴怒。
甄宓的心,猛地一跳。
她忽然意识到,夫君这次的怒火,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黄巾贼寇攻破了上蔡,威胁到了边境。
他的目的,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是“防守”。
而是为了去“拿”回什么东西。
一件比一座城池、比一场战役的胜负,都更加重要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她想问,但看着李玄那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眸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有些事,他不说,便不该问。她需要做的,不是探寻,而是信任。
李玄没有喝那碗参汤,只是将温热的汤碗,轻轻放回了她的手中。
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甄宓微微一颤。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此冰冷。
“后院的事,就交给你了。”李玄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但那份温和之下,却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甄宓点了点头,柔声道:“夫君放心,家里有我。”
李玄没再多言,只是对她颔首示意,便转身,朝着前厅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拉得很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战鼓的鼓点上,坚定而沉重。他正一步步地,从那个属于她的、有着草木芬芳和琴音缭绕的后院,走回那个属于他的、充满着铁与血的冰冷王座。
甄宓捧着那碗已经渐渐凉掉的参汤,久久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的拐角。
她忽然明白,自己的夫君,从来都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他是一柄藏在鞘中的绝世凶兵。平日里温润如玉,可一旦出鞘,便必见血光。
而她,以及这后院中的所有女人,或许就是他唯一的刀鞘。
……
议事厅内,烛火通明。
陈群并未离去,他正站在那副巨大的地图前,眉头紧锁,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显然还在为李玄那看似冲动的决定而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变故。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见李玄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连忙躬身行礼。
“主公……”
李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他没有走向主位,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地图前。
那是一副详尽的郡县舆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着山川、河流、城池、关隘。
他的目光,落在了郡城的正南方。
那里,汝南郡的地界,像一只张开的巨兽之口,与他的领地犬牙交错。
而上蔡县,就在那兽口的最深处,位置像一颗毒牙,死死地顶在他的软肋上。
李玄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在地图上移动,最终,停在了“上蔡”两个字上。
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两个字。
脑海中,斥候那张惊魂未定的脸,以及他描述的场景,再次清晰地浮现。
“……亲耳听到那何曼对手下下令,说要留着那杜小姐,晚上给他‘庆功’!”
庆功……
李玄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但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一张金色的卡牌,与一张血红色的卡牌,正在疯狂地碰撞。
【聚宝盆(金色,未激活)】!
【狂战(紫色)】!
金色,代表着无尽的财富,是他未来帝国蓝图上,最不可或缺的动力核心。
血红,代表着纯粹的毁灭,是一个挡在他面前,必须被敲碎的、最坚硬的绊脚石。
而现在,那个拥有【狂战】词条的蠢货,正要将他那双沾满了鲜血和污秽的手,伸向那个拥有【聚宝盆】词条的“宝物”。
李玄的脑海里,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那个画面。
那个名为杜月儿的少女,脸上挂着泪痕,在昏暗的营帐里瑟瑟发抖。而那个状若恶鬼的何曼,则带着满身的酒气和血腥味,狞笑着向她走去……
不。
不行。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那不是什么英雄救美的骑士精神,也不是什么对弱者的怜悯。
那是一种最纯粹、最原始、最不讲道理的占有欲。
从他看到那个金色词条的一瞬间起,那个名叫杜月儿的女人,无论她自己是否愿意,都已经被打上了“李玄所有”的标签。
她是他的。
是他的战利品,是他的财神爷,是他未来版图上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一只路边的野狗,也敢染指狮王的猎物?
“砰!”
一声巨响,在空旷的议事厅内轰然炸响!
陈群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只见李玄那只原本在地图上摩挲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在了地图上“上蔡县”的位置!
坚硬的实木桌面,竟被他这一拳,砸出了一个浅浅的拳印。桌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瓷片。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流,以李玄为中心,轰然席卷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议事厅!
陈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看着眼前的李玄,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主公。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深邃与从容,只剩下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暴怒与杀机!
“传我将令!”
李玄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刚才的平静,而是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名守在门口的亲卫听到巨响,慌忙冲了进来,看到厅内的景象,吓得当场跪倒在地。
“全军集结!”
李玄看都没看那亲卫一眼,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在厅中回荡。
“命王武,亲率五千玄甲军为先锋,一个时辰内,必须出发!”
“命张宁,率中军一万,随后跟进!”
“告诉他们,天亮之前,我要在汝南边境,看到我玄甲军的旗帜!”
亲卫被那股骇人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连滚带爬地冲出去传令。
陈群张了张嘴,想要劝阻的话,在接触到李玄那双眼睛时,又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知道,此刻的李玄,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任何试图阻拦他的行为,都只会被烧成灰烬。
李玄缓缓收回拳头,看着地图上那个被自己砸出的印记,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片更加深沉的冰冷所取代。
扩张地盘?剿灭贼寇?
这些都是理由,但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叫何曼的蠢货,触碰了他的底线。
我的女人,你也敢碰?
简直是找死!
李玄缓缓直起身子,目光穿过议事厅的大门,望向了南方那片漆黑如墨的夜空。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个拥有【聚-宝盆】词条的少女,正在绝望中等待。
也仿佛能看到,那个拥有【狂战】词条的莽夫,正在得意地走向他生命的终点。
“咚——咚——咚——”
就在此时,城中,代表着最高等级军令的战鼓,被轰然敲响。
沉闷而急促的鼓声,划破了郡城的宁静,如同死神的心跳,一声声地,朝着南方的汝南,传递着来自它的主宰的,那份不容置疑的滔天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