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毕,车队继续前行。果然,越是靠近芒砀山,道路越是崎岖,行人商旅渐稀,四下里透着一股荒僻肃杀之气。
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隘口,两旁林木幽深。时迁天生灵觉,最先察觉不对,悄无声息地溜到王伦车驾旁低语:“哥哥,林子里鸟雀惊飞不落,有伏兵,怕不下百人。”
王伦微微颔首,示意知晓。车队依旧不疾不徐前行。
蓦地,一声凄厉的唿哨划破山林寂静!
“呔!留下买路财,饶尔等不死!”
呼喝声中,两侧林中“呼啦啦”涌出百多名衣衫杂乱、手持刀枪棍棒的喽啰,瞬间将车队团团围住。
这些喽啰看似乌合,但行动迅捷,站位隐隐封锁了前后去路,显是惯于此道。
为首三人,甚是扎眼。
居中一人,身高八尺,赤发披散,黄须戟张,眼如铜铃,身穿一领锦绣团花战袍,却敞着胸怀,露出黑茸茸的胸毛。
手中持一面浑铁打造的团牌,牌面密布狼牙铜钉,寒光闪闪。正是“飞天大圣”李衮,立在那里,如同半截黑塔,煞气逼人。
其左一人,身形精悍矫健,目光锐利如鹰,左手一面轻便藤牌,右手倒提一杆尺余长的短柄标枪,腰后还斜插着数支。
正是“八臂哪吒”项充,他脚步轻灵,眼神不住打量车队货物与扈三娘等女眷,既有贪婪,亦有警惕。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立于稍后一块凸起山石上的第三人。
此人身穿皂色破旧道袍,头戴一顶歪斜的鱼尾冠,面皮焦黄,三绺短须,手中握着一柄松纹古剑。虽不言不动,却自有一股阴冷诡谲的气息散发出来,正是“混世魔王”樊瑞。
他目光如毒蛇,最先锁定的并非货物,而是气度沉静的王伦与仙风道骨的乔道清,眉头微皱。
李衮见车队被围住后,居中那几位主事者竟面不改色,心中微讶,但仗着人多势众,再次厉声喝道。
“兀那行人!识相的,将金银细软、车马货物尽数留下,爷们发个善心,或可放尔等一条生路!若敢说半个不字,管教尔等身首异处,葬身这荒山野岭!”
王伦排众而出,神色从容,拱手一礼:“诸位好汉请了。在下等人只是北归行旅,些许货物不过随身用度,并无巨资。敢问三位寨主尊姓大名?在下或许听闻过好汉们义名。”
项充不耐,嗤笑道:“二哥,跟这酸丁啰嗦什么?看这车驾,非富即贵!兄弟们,动手!”
他行事果决,话音未落,右手猛地一挥,那杆短柄标枪化作一道乌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疾射王伦咽喉!这一掷又快又狠,显是下了杀手。
电光石火之间,一直侍立王伦侧后方的李助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右手拇指轻轻一弹腰间金剑剑锷。
“铮!”
一声清越剑鸣,不见剑身全貌,只一道细如发丝的金色剑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标枪枪尖侧方。
“叮!”
一声轻响,那势大力沉的标枪仿佛被无形的巧劲拨动,竟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嗖”地一声斜飞出去,“夺”地深深扎入三丈外一株古松树干,枪尾兀自急颤,发出“嗡嗡”哀鸣。
项充脸色大变,他赖以成名的飞枪绝技,竟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
李衮亦是瞳孔一缩,意识到碰上了硬茬子,怒吼道:“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众喽啰发一声喊,舞动兵器蜂拥而上,试图以人多取胜。
“夫君稍待!”扈三娘早已手痒,娇叱一声,红衣如火般掠出,双刀出鞘,化作两道匹练般的雪亮光华。
她刀法本就凌厉,又经常得到王伦点拨,更添了几分举重若轻的韵味。
只见刀光过处,叮当之声不绝,冲在前面的喽啰手中兵器纷纷脱手,人也被刀背拍得东倒西歪,瞬间便倒下十余人,却未伤一人性命。
潘金莲亦轻笑一声,她时常与王伦双修,修为日深,对先天姹女之气的掌控愈发精妙。
也不见她如何作势,只素手轻扬,数道无形无质却柔韧异常的气劲如灵蛇出洞,绕过扈三娘的刀光,或缠足,或拂穴,顷刻间又有二十多名喽啰惊呼着跌倒在地,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酸软,提不起力气。
转眼间,三四十名精锐喽啰便失去战力。李衮、项充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厉害的女子?一个刀法精绝,一个手段诡异,皆远超寻常江湖高手。
樊瑞在山石上看得分明,心中骇然更甚。
他看出那红衣女子刀法中隐有玄门正宗的底子,而那妩媚女子的手段更是闻所未闻,绝非普通内功。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出手破解项充飞枪的中年文士,方才那一道剑气,凝练如实质,快如闪电,分明是剑道已臻化境的表现!
“难怪有恃无恐……原来身边有如此高人护卫!”
樊瑞眼中厉色一闪,知道今日不能善了,必须拿出压箱底的本事。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松纹古剑上,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古剑上黯淡的纹路骤然亮起血光!
“风来!云聚!鬼影森罗,听吾号令!”
随着他嘶哑的咒语,原本晴朗的山隘忽然阴风怒号,飞沙走石,天色仿佛都昏暗下来。
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嘶吼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更诡异的是,风中竟影影绰绰浮现出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青面獠牙,朝着王伦等人扑噬而来!
“樊寨主仙法!”
“魔王显灵了!”
剩余喽啰见状,惊恐之余更是士气大振,狂呼起来。
这幻术配合阴风鬼影,确实能极大扰乱对手心神,甚至让意志不坚者产生幻觉,不战自溃。
项充、李衮亦精神一振,准备趁机掩杀。
然而,面对这骇人景象,王伦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甚至未曾拔剑,也未做任何施法手势,只是并指如剑,朝着那漫天鬼影与阴风来源——樊瑞所在的山石方向,虚空一划。
动作轻描淡写,浑然不着力。
但就在他指尖划落的瞬间——
一道纯粹、凝练、仿佛能切割光暗的银白色锋芒,无声无息地出现。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锋芒所过之处,咆哮的阴风如同被无形的利刃从中剖开,骤然平息;张牙舞爪的鬼影仿佛烈阳下的冰雪,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寸寸消散。
天地间为之一清,阳光重新洒落。